盛仁帝眼中带了惊讶。
看着眼前不卑不亢且眼神坚定的两人,他蓦地失语。
他没想到事情已经过了十四年了,竟然还有人能将此事翻出来。
他更惊讶的是段景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默默地查这件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最初的惊讶过后,愤怒便席卷了这位帝王。
盛仁帝气得手发抖。
自从当了帝王以后,他很少这般情绪外露,眼下却是被这两个年轻人气着了。
他们不是对他不敬,是对君王不敬,是对皇权不敬!
自诩一向宽容的盛仁帝,眼下却也想狠狠惩治这两个年轻人。
只是多年形成的隐忍习惯使得盛仁帝并没有当场发作。
火气一压下去,盛仁帝便冷静了下来。
一冷静,他便不由自主再次审视眼前两个年轻人。
扪心自问,若他是段景曜或楚昭云,能做的比他们更好吗?
他或许查不到已经尘封了十四年的事,也或许他权衡利弊之后并不会找上位者挑明此事。
渐渐的,盛仁帝心中竟然还生出了一丝宽慰之感。
大盛朝有段景曜这般提举和楚昭云这般推司,还愁会有不平之事?
再开口时,盛仁帝的话里已经听不出任何情绪了。
“程启的供词,拿来。”
“是。”内侍只觉得陛下有些生气,并不知道方才短短一瞬里,陛下心中的情绪有多复杂。
他连忙从段景曜手里拿过供词,双手奉到了陛下面前。
盛仁帝仔仔细细地看着程启的供词,内心绞痛。
仿佛他又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天。
他失去段婧的那天……
看完程启的供词,盛仁帝呼出了一口浊气。
问道:“你们是如何查到程启的?”
就连他都不知道那毒酒是程启调制的。
段景曜言简意赅说道:“高骞,衙门,程启,查到了他们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不难。更何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之事并非没有知情人。”
楚昭云也附和道:“的确,除了我们二人,当年的苦主也并非全然不知真相,十四年前摔死的内侍,还有告官还乡的太医院太医,都不是秘密。”
他们不可能说出长庆公爵府唐老太太的事,但不妨碍说出“知情者”三个字好牵制盛仁帝。
楚昭云的意思,盛仁帝听得懂,她是说,除了他二人,还有其他知情者,其他知情者碍于皇权不敢说真话说实话,可他二人敢。
他又听段景曜说道:“真相已蒙尘十四年,今日便是水落石出之日,就算是陛下,也不能一手遮天。”
“对,就算陛下杀了我二人,依旧还有其他知情者。”楚昭云威胁的话只吓到了内侍而已。
内侍怒目瞪着楚昭云和段景曜,斥道:“大胆!口出狂言,胆敢污蔑陛下,你二人当真是昏了头了!”
他这一反应,倒是引起了盛仁帝的注意。
盛仁帝将所有递到他面前的供词叠起来放到了案上,问内侍:“朕没记错的话,你来朕身边八年还是九年了,十四年前你不在朕跟前当值,怎么知道他们是污蔑朕?供词在此,朕难道不是幕后主使吗?”
内侍连忙跪下,恭敬回话说道:“奴才伺候陛下九年又三个月了,十四年前奴才还在御花园当值,虽然奴才不知当年发生了何事,可奴才知道在陛下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先皇后。陛下的里衣磨出了洞都不曾换下,因为那是先皇后在世时亲手缝制的……陛下与先皇后鹣鲽情深,更何况,更何况……”
内侍说得急,嘴有些不听使唤,缓了缓才继续说道:“更何况陛下仁慈,奴才刚到御前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犯了好几次错,还耽误过陛下的事,奴才本是死好几回都不为过的,可陛下都没和奴才计较……陛下对奴才都这般宽容,怎么可能害先皇后……”
然而内侍说得情真意切,楚昭云和段景曜也无动于衷。
毕竟楚昭云已经听了太多次陛下和先皇后伉俪情深之言。
毕竟以前在段景曜心里,陛下也是个宽容仁慈之人。
可一个人的阅历和眼界,又怎么可能真正看透另一个人呢?
他们不知道内侍这是做什么,做戏给他们看吗?
两人不言不语,安静地看着陛下与内侍上演着主仆情深。
直到陛下叹了一口气。
“唉……”盛仁帝有些头晕,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方才一生气,魂魄就跟重新入体一样,整个人精疲力尽。
他看向段景曜和楚昭云,知道这两人辛苦查清真相又毫不畏惧地来他眼前揭露真相,必是有所求。
“你们今日到朕跟前来,想要什么?”
楚昭云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盛仁帝这么说,就代表他承认了!
她立即说道:“真相已经蒙尘十四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应当写一份罪己书,德不配位就该让位。”
盛仁帝自嘲一笑,他只是一问,他的爱卿楚昭云就认定了他承认了罪行,盛仁帝又看向段景曜。
不知为何,他内心不由自主抱了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