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和以往这人或温和或怯弱的模样比起来,裴远鸿更觉得这才是姜遗光的真面目。
但奇异的是,裴远鸿没有从他身上察觉到一丝恶意,当然,也没有什么善意就是了。
不过,裴远鸿终于明白姜遗光身上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似乎一直在用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一切,哪怕……他也身处这漩涡中。
裴远鸿拧起眉,没说什么,转而提起:“诡异已经出现,其他人应当已经来了。我们须尽快问清楚。”
姜遗光没有反对。
方映荷也没有意见,她隐约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拉上自己了,主动说:“我去问些女客。”
鬼魂还没有开始杀人,只出现过一次,他们现在分开,虽有危险,但危机不大。
裴远鸿又问姜遗光:“你去何处?”
姜遗光看了一眼那些客人和正在忙碌的船夫,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说:“我去打听商船主人。”
这些客人……虽然看着很正常,各自说笑,抱孩子的携妻子的,也有书生对着波澜江面吟诗作对,但他隐隐觉得有几分诡异,又说不上来。
裴远鸿告诉他,镜中死劫皆为虚假,似真非真,如梦似幻,但大多脱胎于现实,不少情景都能与现实对上。
所以,这艘船也曾经存在过么?
裴远鸿本也想去寻这艘船的主人家,听他这么说眉头微拧。
他有自知之明,自个儿带着剑,手上沾过人命,寻常百姓会惧怕他,兴许打听不出什么来。商船主人家那儿兴许有危险,他俩应该换换。可姜遗光虽然好说话,却未必愿意听自己的,遂放弃了念头。
“也好,你多保重。”裴远鸿把剑卸下来递给姜遗光。
面对寻常百姓,他不用剑也能轻易杀死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面对厉鬼,即使带着剑也无济于事。
姜遗光不客气地再伸手:“长剑携带不便,烦请再予我一把匕首防身。”
裴远鸿顿了顿,还是照他说的做了,他看着姜遗光把匕首连刀鞘绑在自己手腕处,袖子放下后完全遮住,而后,他冲另外两人礼貌地点点头,转身往船舱处走去。
“元公子,走吧。”方映荷提醒他。
二人一同进入了人群中。
和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形相反,或许是因为人到齐的原因,在甲板上的其他游人并不会像方才一样忽视他们二人了。
裴远鸿身材高大,面容冷肃,不少人畏惧看他,悄摸摸看一眼,又急忙转过头去。
方映荷年纪不大,从穿着和气度上看显然家世不一般,脸上却带着淤青伤痕,更是叫人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方映荷没管那些人的目光,她和裴远鸿约好了各自去寻人后,便慢慢来到了女客聚集处附近。
那群女客有些是南方口音,说话绵软,语速却快得很,有几个说话爽利,带了些西南腔调。从穿着打扮上看,南方口音的那几位也正如她们的形象一般,发上装饰偏小巧秀丽,衣裳颜色浅淡清丽,其他有几人穿着富贵些,各色首饰也厚重几分。
天南海北的客人都有,这到底是一艘什么商船?
卫家……她到底在哪里听过?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
还有,她应该问些什么?
直接问这艘船去哪儿?会被怀疑吧?
方映荷咬着唇,苦苦思索。
以往这些事都是方映月去做,她只要听从就好,方映月能轻易地从任何一个人口中得知她想知道的消息,更从来不会瞒着自己。
京里有人给她起诨名儿,叫方大胆、方闯爷什么的,可只有方映荷知道,她姐姐能在厉鬼逼近时冷静地想出退路,她的胆量丝毫不逊色于自己。
如果是姐姐在,她会怎么做?
方映荷瞄到女客外圈有几个妇人。其中一个家贫的妇人正与人说笑,她的女儿跟在身后,那小女孩看上去不大,扎着双丫髻,只是浑身上下的装饰也不过两根红头绳。
她摸了摸手上的镯子,慢慢走过去,好似只是在看风景,绕到了那女孩身侧。
女孩儿穿着普通棉布袄子,洗得有些发白了,她扭头一直看着自己娘亲,后脑对着方映荷。
她母亲正与另一位妇人说着什么,方映荷竖耳去听,发现只是家常话,便没在意。她四处看了看,做出一副无聊的模样慢慢后退着,然后“不小心”撞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抱歉,我没有撞伤你吧?”方映荷连忙扶起那扎着双丫髻的女孩儿。但那小女孩只低着头一声不吭,拼命要往她娘身后藏。
那妇人见自己女儿和旁人冲撞了,还是一位看上去就家世不凡的女子,连忙把人拽过来,方映荷又说:“这位婶子,我方才没留神,撞了你家小女儿,实在抱歉。”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粒碎银悄悄塞过去,“拿去给孩子买些吃食玩意儿吧,也算我的心意。”
那妇人惶急地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么担得起……”
方映荷让自己的笑看上去更真诚一些,模仿着姐姐的神态,说:“怎么担不起?我看这孩子很是乖巧可爱,一见着便觉得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