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岚再次听见了熟悉的呼唤,有人推了推她。
一时间,她分不清是不是幻觉,更捂紧了耳朵。不去听,不去看,不回答。
“是我,容姑娘。”姜遗光再次推推她。
捂着耳朵的手,触碰到了冰冷的镜面,和虽有些凉,却带着活人暖意的手背。
“结束了,走吧。”
听上去不像作假。
容楚岚总算慢慢睁开了眼,正对上一面铜镜,铜镜中,她睁开眼与自己对视。
姜遗光把铜镜放在她面前,若容楚岚眼中有鬼,在她睁眼的一刹,山海镜就能把鬼吸附进去。
但万幸的是,她的眼里没有异常。
二人并肩离开。
他们身后,大佛如草木枯萎般衰败下去,斑驳裂纹爬满身,唯那双垂下的眼,大爱且无情。
山上的香客都跑光了,空落落高旷几间屋子的破败情形也无人得见。二人从后院慢慢往前院去,没有一个人影。
青松绿得瘆人,周遭一片死气沉沉。
容楚岚避开树上掉落下的一根枯枝,遗憾且疑惑:“善多,你是如何察觉的?你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
她疑心厉鬼也假扮成了自己的模样骗人,想知道善多是如何识破的。
姜遗光说:“你说过,我们死后,魂魄都归镜所有,镜外恶鬼无法杀死我们。”
容楚岚有些唏嘘。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人再怎么镇定,也有慌乱时,一慌乱,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有件事,我得同你赔个不是,先前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原也不想。”
正说着,拐个弯,前方长廊尽头出现一道身着僧衣的身影,容楚岚瞬间噤声。再看过去,那原是具穿着破旧僧袍的白骨,坐在圆凳上,手里还捧着一本满是灰尘的经书。
“看来,这座寺庙中的僧人也早就没了,怪不得……”
姜遗光:“你方才想说什么?”
二人继续从后院往前行,这一路上碰到了更多具白骨,有些匍匐在地,有些坐在蒲团上,仍旧做出恭敬念诵经文的模样,更有一具站在巨大铜钟前,搭着钟椎做出要敲钟的模样。
起初看还有些惊吓,再看便逐渐习惯。
容楚岚继续说:“你也知道,镜中死劫皆有恶鬼怨念而生,每收一厉鬼,死劫便多一重。若是自己的这面镜曾收服过一二厉鬼,便定要经历其怨念所化死劫。”
“这样一来,我下回所渡死劫,应当就是这座寺庙?”
容楚岚点头:“确实如此。”
姜遗光问:“这样一来,应当有不少人争着收鬼才对。”
左右都要经历死劫,事先知晓死劫详细,岂不比旁人轻松许多?
容楚岚叹道:“若仅如此,我也不用为难了。我原是想请你一道来,发现恶鬼后便收进我的镜中,谁知我这样不争气……”
容楚岚有自己的私心,她之前故意不提此事,就是担心姜遗光在要紧处拖延。可现在那厉鬼真被他收走了,这就……
她一字一顿慢慢道:“镜中恶鬼,必会对将其收入镜中之人充满恶意。”
所以,很难说是否有利。
姜遗光静默片刻:“依你所说,我下一次死劫,必会先被厉鬼针对。”
容楚岚愧疚道:“我很抱歉。”
她不说,姜遗光也会在近卫行赏时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到时恐怕要恨上自己,倒不如自己先承认了。
死一般的沉寂。
容楚岚轻声道:“我欠你两个人情。”
姜遗光平静道:“贺韫的消息不算。”
“自然不算,那是交易。”见他不打算追究,容楚岚松了口气,开始说起自己查到的消息。
“如你所说,贺韫死后亦成厉鬼,变为镜中死劫,才渐渐被世人遗忘。但并不仅因为此,先帝在时,贺韫此人便因科举舞弊一案为人所不齿,到本朝更是无人敢提起,只是……他到底曾名扬天下,那桩案子又惊动朝野上下,平常无人提,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朝中还是有不少人记得他的。”
容楚岚狠狠心,压低声音说道:“他是江南西道人,中举后,曾任过东宫官。”
曾经的东宫太子——当朝的天子。
太子身边人竟出了舞弊案,若是处置不好,天下读书人都要不平抗议,将直接影响太子本人储君之位。
也难怪成了一桩忌讳。
“当年科举舞弊一案,可有卷宗可查?”
容楚岚苦笑:“这就为难我了,即便有,也不是我们能看到的。”
“当年涉案者几乎全部处斩,无人敢在提。后来,当今天子登基,贺韫的同年,一位名叫谢丹轩的大人在大赦天下时,向陛下讨了恩典,请求重审舞弊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叫陛下松口,移交大理寺重查。后来,果真翻了案,但那位谢大人也被派去了夷州。”
夷州,东南最贫苦的岛,岛上人少,靠打渔为生,常有倭寇出没。派去那里做官,和发配边疆没什么区别。
所以还是忌讳的。
“听说……”容楚岚有些迟疑,“今年京中有位学子颇有才名,同样来自江西,同样姓贺。”
姜遗光:“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