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龙彦昭下了早朝,依照规矩去给太后请安。
按理说给太后请安应是每日晨昏定省都到,最起码也要日日都去。
但太后自称早晚都要礼佛,打从龙彦昭十三岁被接回皇宫时起,每周见到太后的次数也几乎不会超过三次。
过了这么多年,龙彦昭已经从最开始一无所有的小皇帝变成现如今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这每周三两次去请安的规矩他早已习惯。
至于每次见了太后,母子二人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后宫的那些事。
“哀家前几日听说左丞相的小儿子刚满十六,还未娶妻,也没找过填房和妾室。那小公子生得面相也好,皇上……”
太后常年一串佛珠在手,端着面容的仪态宝相庄严,没想到一开口便是这种给人做媒的话。
这一点龙彦昭也习惯了。
他嗤笑:“左丞相是肱股重臣,他家的公子朕怎么有福消受?”
太后也不意外,又说:“那皇上可以考虑一下安王家的……”
“安王家的小儿子?他填房都有两院了吧,既不喜欢男子,又何必强人所难。”说到后来,龙彦昭连笑脸都没有了,他直言,“不劳母后挂心,朕真没那么多需求。”
“可皇上屡次留顾大人在宫中过夜……”说到这里,太后一掀眼皮,“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丢了我大宜朝廷的脸面?”
话说到这里,龙彦昭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他还是搬出了一直以来的那套借口,“朕只对着顾大人的那张脸有感觉。母后潜心礼佛便是,儿子的这些小事便不劳您费心了。”
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一直都是个很严肃的母亲,骤然听他这么说,一双凤目眼尾向上一吊,显得更凶了。
“皇上,这就是你跟哀家说话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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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愿去处理了些公务,待他回到宫里,人刚迈进院子,就听见御书房中传出一阵清脆的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步履一顿,还是抬脚迈入了房中,只见茶水漫了一地,扫洒干净的地面上满是茶杯的碎片,龙彦昭负手而立。
“陛下?”他出声询问。
龙彦昭这才转过身,年轻天子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
“阿愿来了。”
皇上面色稍有缓和,洪泰全这才极有眼力见地命下面人进来收拾地面,顾景愿绕过碎渣走到皇上身边,问他:“陛下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朕的母后。”龙彦昭说着,有点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当初朕刚登基,太后与摄政王联手把持朝政之时,可没见母后对朕的后宫之事有多上心。”
顾景愿听后默然,已然知晓了龙彦昭如此愤怒的原因。
不过是又去见了太后,二人又针对这码子事来了场“老生常谈”。
皇上每次去见太后,回来时心情都不好。
顾景愿说:“皇上,臣帮您更衣吧?”
刚下了早朝就去请安,龙彦昭的确还穿着繁重的朝服。
顾景愿温柔如水的气质让他的怒火稍稍收敛了一些,他抬起双臂,允许顾大人帮他更衣。
顾景愿抬手去解他胸前的排扣。
看着青年低眉顺眼、精心伺候的模样,往事在心头掠过,龙彦昭心中一阵酸涩,又泄愤一样继续说:“等朕稍稍长大了一些,待发觉朕有了自己的势力,顾源进便把你送到了朕的身边企图监视朕……母后她竟然同意了。”
那段时间太后还是极喜欢顾景愿的。
也如同今日这般,开口闭口地都在说这位公子相貌俊朗无双,有才华,又尚未娶妻。
暗示他应该将人纳在身边。
直到太后背后的外戚势力被顾源进一点点地打压吞并,摄政王一家独大,太后对顾景愿才越来越不喜。
到如今摄政王的势力也被削弱,太后想安插她的人到自己身边的心已经昭然若揭,龙彦昭每每想来便会觉得头疼。
“她把朕当成什么了?没有感情的工具吗?……她的傀儡?!她有没有把朕当成是自己孩子看过……”
龙彦昭说这些的时候,顾景愿已经将他罩在外面的龙袍脱下。
套上明黄色的常服,顾景愿如寻常一般,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为他整理衣角。
一边整理一边垂眸,思虑再三,顾景愿还是开口,带着一点规劝的意味儿说:“是人便会有私心,也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子女,皇上还是应当为自己而活,切莫钻了牛角尖……”
“你是说,母后她根本不爱朕?”
低沉的声音意欲不明地从头顶上方处传出,九五之尊突然打断他的话。
顾景愿停下手中动作,半伏在地:“臣不是那个意思。”
龙彦昭已经蹲了下来。
天子身量很高,不似顾景愿那样身子单薄,纵使蹲下也裹挟着凌人的气势。
顾景愿的下颌被人掐住了,他被逼迫着不得不抬头与皇上对视。
剑眉星目,龙彦昭本是一副最阳刚英俊的模样,但此时,那双眼睛却深沉阴暗,黑洞洞的,隐隐有暴虐之气在眼底酝酿。
“母后不爱朕。”他说着话,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