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融终究没去成他期盼的河西四郡。
而是服从调遣,跟着更始将军廉丹与太师王匡两位,来了直面匈奴王庭的沟搜郡(朔方郡)。
虽然窦融也不想出塞去打这场无缘无故的战争,可九月上旬时,更始将军带他们出鸡鹿塞仅四十里,连胡骑影子都没见到就撤回来,确实有点过分了。
回到鸡鹿塞后,窦融惴惴不安,想了许久后,还是请见更始将军廉丹。
“将军,陛下有诏,四路大军,先至者屯边郡,须皆具乃同时出,直指斗地,务击败匈奴右部主力。”
窦融隐晦地提起前汉宣帝时,有五将军出塞之役,皇帝和大将军霍光对他们的要求是“出塞两千里”。
其中,祁连将军田广明出边塞一千六百多里,斩杀俘虏匈奴十九人,获得牛马羊一百多头,却在明知匈奴主力在鸡秩山以西的情况下折返。
还有一路叫“虎牙将军”,出边塞八百多里,到达了丹余吾水边,就停住军队,便不往前走了,带着俘获的牛马,还斩杀边民千余人报功。
最终这两人都因未能完成军令,下狱自杀。
如今廉丹出塞四十里就跑回来了,确实太过夸张,窦融心中揣测,莫非是更始将军在南方句町之役时,因为冒进损失惨重,所以才如此小心?
廉丹听罢摇头道:“周公啊周公,你难道没有看到消息?单于王庭有大队人马南下,出现在沟搜以北,有入塞之势。而右部主力似乎也不在斗地,兵法有云,将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大军屯驻边塞都快半年了,匈奴早就有所提防,一旦大军西出,则单于庭主力必攻沟搜,吾等岂能死守旧策?”
窦融应诺,他只是小小校尉,沟搜以北的河套阴山究竟有没有单于主力不得而知,只晓得廉丹是铁了心绝不出塞。
“窦周公还是不明白啊。”
窦融走后,廉丹幽幽地说道:“这次出塞本就是陛下一意孤行,而军中诸将,除了韩威外,没人想真打。”
廉丹本以为,自己败了二征句町后会被严惩,但刚下狱没几天,却被皇帝赦免,保留爵位和将军之名,派遣来到北方。
按照常理,廉丹本应和韩威一样力争表现,立下战功赎罪,但更始将军却一点斗志都提不起来。
一面是在句町输怕了,变得胆小,另一面,则是廉丹打心里认同前大司马严尤的看法。
“严伯石曾言,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用民力,以刑徒数十万,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粮秣转输的队伍,起于海滨,直达塞北。疆境看上去是完好了,却使得中国内竭,秦朝两世便丧了社稷,是为应对胡虏的无策,不可取。”
可他们的皇帝王莽,过去十年就偏偏采取了这种办法,二十几万人耗在边境,直接将缘边各郡给耗疲乏了。
“而汉武帝选将练兵,以虎贲之师,轻装骑兵,深入匈奴腹地,赖卫霍之才,虽有克获之功,但匈奴旋即就加以报复,寇乱边塞。导致南北兵连祸结四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也虚弱,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是为下策。”
虽然被严尤说成下策,却也是最可行的法子,严尤自己还请命,希望能领兵深入霆击,迅速击溃匈奴,好让朝廷不必陷入战争泥潭里。
此策当年被王莽否决,他希望用大军震慑和分而治之的手段割裂匈奴,而不是冒险深入。结果十年未成,于是重新捡起严尤故计,让韩威等四路大军出塞,像极了一个赌徒耐心耗尽后孤注一掷。
“匈奴乃是中国坚敌,新军连打小小句町都耗时数年一无所获,更何况这百蛮大国了。就算真夺取了斗地又能如何?还不是边境拉锯久耗。”
“与其深入追击,远不如像周宣王对付猃允内侵时一样,命将征之,尽境而还,这戎狄之侵,譬犹蚊虻来蛰人,挥舞巴掌驱赶就行了,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追着它打,故严伯石以为此乃中策。”
无策、下策、中策都齐活了,那有没有上策呢?
还是有的,在廉丹看来,就应如前朝文景、元帝时一般,与匈奴和亲,以粮食布帛重贿赂之,耗费军费的十分之一,便能让边境安宁,这才是老成谋国的上策啊!
所以廉丹和此役主将太师王匡一商议后,决定玩一出大的。
吞胡将军韩威不是天天嚷嚷着要横行匈奴中么?让他去!而其余几部心照不宣,都不尽力,坐视韩威孤军深入。
骗得这全军上下唯一的主战派送了人头,才是结束战争最快的方式!
“陛下虽起于微末,但不曾治过郡县,亦不曾领兵打仗,这十年来处于深宫,对外面的事总是想当然。如韩威、陈崇之辈又常轻视匈奴,将战事说得轻巧,仿佛陛下动动指头,匈奴便能覆灭。这便导致陛下以为新军天下无敌,苛责吾等前线将士。”
所以需要一场失败,最好是惨败,让皇帝王莽彻底醒悟啊!
用这种办法让皇帝清醒,明白击灭匈奴非一朝一夕能成,然后答应和亲,暂时忍辱负重。将精力转向国内,集中兵力剿灭青徐、荆扬盗贼,才是保全新室的良策啊。
所以在廉丹看来,牺牲区区一个韩威和几千人的性命,换取新室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