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升虽然藐视渭水,但在没有足够舟楫的情况下,长达百多步的河道还是得尊重下的。更何况第五伦也做了万全防备,大军布于对岸,就是要跟刘伯升慢慢耗,想打他个半渡而击,所以必须稍加运作,对敌人进行调动。
这才有遣邓晨将五千兵东进之事。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
“伟卿,你要做的不止是接应王颜卿,与他会师于华阴,以威胁河西,好吸引第五伦分渭北之兵东去。”
他们的方略是声东击西,但东边也不全然是虚张声势,亦是真打,既然如此,阵仗就得闹大些。
在华阴等县的攻略较为顺利,第五伦也不想兵力被牵制在这种地方,该弃就弃,只与景丹在规划方略时选定潼塬作为御敌之处。
如今挡在邓晨与王常之间的,就只剩下这道高高隆起的丘塬了!
邓晨远眺后感慨:“这就是《左传》里的桃林之塞啊,古人诚不欺我。”
也算是歪打正着,在作战排兵及地利上描写颇为详细的春秋左氏传,靠着刘歆的宣传,在汉末新朝大兴,倒是成了让读书人了解地理军争的入门之作。
邓晨也读过,知道春秋时晋国利用此地险隘,卡了秦国两百年脖子,第五伦如今算是故技重施。
当地人也告诉他一句本地的传说:“若有军马经过,好行,则牧华山,休息林下;恶行,则决河漫延,人马不得过矣。”
这意思是,潼水两岸是官路必经之处,关东来客历经千辛万苦走过黄巷坂,仰着脖子翻越了潼塬后,天气好时,车马可以直接淌水而过,但若是遇上阴雨天气河涨水漫,潼水宽阔川道变沼泽,人马便无法通行。
如今水流却是不大也不小,勉强能淌过去,亦是一道险隘,但让邓晨没料到的是,景丹竟直接放弃了守潼水,而将兵力统统收缩到了塬上。
邓晨见状大喜:“舍水上山,若我断其水源,则久而久之,魏兵必败也。”
王常因为补给压力太大,所带粮食不多,邓晨虽以战养战,抄掠华阴等县,毕竟第五伦也没法将家家户户都搬光,但也撑不了几天。
不过人的耐渴程度,远不如扛饿,比的就是双方耐力。
一旁却有位年轻小校提出异议:“叔父,此塬广袤,东西十数里,南北数十里,林木茂密,我料想上面必有水源。”
此人名叫邓奉,字奉先,乃是邓晨的侄儿,若非起了战争,邓晨跻身绿林高层,邓奉才应该是邓氏家主。他还有桩经历:当年抢在刘秀之前,向阴氏求婚未成。
当听说刘伯升不愿意用岑彭换阴氏姊弟时,一向直脾气的邓奉还有些不满。
“替刘文叔聘阴氏淑女的是他,如今彼辈被掳为人质,不愿交换的也是他,刘伯升当真是所谓大丈夫么?”
此言被邓晨好一通斥责,但若论行军打仗,邓奉反而比叔父强行,此刻遂指点着潼塬地势分析道:“叔父再看那大塬崖边的器械!“
确实有些器械,像极了煤矿吊煤块桶、筐的吊杆,一群人在那呼呼赫赫地拉着绳子,将一桶桶水从塬底的潼水边吊上来。
原来,是第五伦当年挖煤矿做煤球时,鼓捣出了省力滑轮,这次便遣工匠随景丹而来,制作了吊水的器械,源源不断从潼水取水,除了塬上溪流及凿井外,能保证三军用水供应。
邓奉道:“退守塬上而水源未断,粮食定也储存了几千石,叔父,吾等可拖不起。”
邓晨颔首:“按照奉先之意,应速攻?”
邓奉道:“兵法云,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若我东西夹击,在魏兵眼里,这塬上亦如死地,败则必亡,定会拼命作战,我军仰攻不利。”
按照他的说法,敌军这一手舍水上山,看似被动,实则确实将主动全占了,不管绿林是拖是攻,都能从容应对。
邓晨让人去询问东来时捕获的俘虏:“这支魏军主将是谁?”
“景丹。”
邓晨过去可没听过此人:“无名之辈,听说是第五伦旧友,没有功绩却做了御史大夫,封侯,如今又独掌一军。”
邓奉冷笑:“叔父,如此老辣的布置,是无名之辈能做出来的?”
对啊,一个不知名的将军就这么厉害,邓晨感到头疼,魏军果然难对付:“那依奉先之策,拖也不是,打也不是,应该如何?”
邓奉作揖道:“这场仗就不该打,叔父现在带着邓氏兵,沿着华阴以南的山道撤往武关,还来得及!”
“放肆!”
邓晨大怒:”你是欲让我背弃伯升么?”
他对侄儿大失所望:“相面者说你的面状有反相,我还不信,今日果真如此!”
邓奉却振振有词:“我邓氏又不是刘氏兄弟之仆,叔父也是更始皇帝九卿,与刘伯升并非上下级,哪来的反?”
邓奉对刘伯升、刘秀兄弟观感素来不好,觉得既然邓晨已丧妻,就不该再将邓氏和他们绑在一起,同遭更始嫌恶,刘伯升自入关以来,僭越之举一桩接着一桩,又孤注一掷,他要赌上一切,邓氏为何要跟着一起下注?
他在长安时不太肯献策,此刻面对亲叔父,也实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