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第五伦忙完公务回到兰池宫时,发现第五明被几个傅姆轮流领着,在父亲给他设计的摇篮床上撒着欢。八个月大的孩子,还是男娃,衣角、手指、玩具、傅姆的耳垂,什么都想放进嘴里品一品,人类幼崽渐渐进入精力极其旺盛的年岁了。
而妻子裹着白狐裘,斜靠在榻前烤着暖炉,灶火烘得脸色绯红,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起身与第五伦行礼说话,还摇摇晃晃,颇为羞涩地自言,今日喝了点米酒,有些微醺。
第五伦笑着拉过她的手:“细君与何人饮酒?”
马援好酒,马氏的女儿逢年过节也会喝点,但今天又没什么高兴的事……
“在兰池宫中遇到一个婢女,相谈甚欢。”马婵婵如是说。
第五伦奇了,虽然马援外表看似武夫,可马氏也是诗书传家的,妻子可谓博学淑女,引经据典不在话下,待婢女虽然有礼,但骨子里的士族傲慢仍在,不会没事与她们闲聊:“哦?是什么婢女能与细君说得上话?”
“她不仅出身高贵,还通五经六艺。”
马婵婵给第五伦倒了一杯水:“少保史谌不但为大王修缮了宫室,连他的嫡亲女儿都送入宫中充当下婢,这份忠心,真叫人好生感动,难道不值得妾浮一白么?”
短短一瞬间,第五伦的神情就经历了诧异、羞怒、杀意浮现、淡然自若四个阶段,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端起盏喝水轻抿时,没有情感的:“哦……”
史谌是曾向他提出,应该在兰池宫多派些女婢人手,好照顾嗣君,第五伦也未拒绝。宫闱之内,主要点了第五氏在里中时知根知底的旧婢,虽然她们不懂宫廷礼节,但信得过啊。
人手也不必多,第五伦一直觉得,任何宫廷雅观,最后都是屎尿屁性这些下三路,诸如如厕时还要在旁边、外头伺候的人手,就可以削减。
他听闻,汉武帝喜欢在上厕所的时候接见大臣,为了方便,还让侍从拿着虎子,随时备用,很多名臣都是从持虎子开始起家的。
第五伦则相反,有旁人在甚至盯着时,那是一点便意没有,非得全赶走才行,有臣子还试图规劝:“大王不闻晋景公溺厕之事乎?”
听完这个笑话后,第五伦愕然之余,只道:“等余年迈腿僵,蹲不下去再说。”
至于外围的杂活人手,就让史谌看着办。
却不曾想,这史谌居然在不禀报自己的情况下,把女儿都塞进来了,这是几个意思?今日能塞女儿,明天就能送个刺客进来!
看来这后宫规矩,是得让王后好好管一管,立一立了。
且慢,倒也不是没禀报,第五伦面不改色,抽空去看了一眼今日带回来的奏疏,果然在最底下,发现了史谌请求让他的女儿服侍王后一事。
对此事,第五伦没有再提,直到傅姆们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夫妇二人要入睡时,第五伦才又问:“细君与那史氏谈了些什么?”
“可说了不少话。”
马婵婵絮絮叨叨,从史氏女的容貌到她的娇憨天真都一一道来,末了又笑道:“她最初有些拘谨,被妾劝了些酒后才慢慢放开,说起当初被王莽选为皇后的忐忑,毕竟王莽是六十多的老翁,还对家人颇为冷血薄情,四子一孙皆无善终,老妻也哭到眼瞎,也不知入了新室会如何?真是可怜。”
“亏得大王在迎亲当天,举义兵于鸿门,驱逐了王莽,而她父亲反正于灞桥,这场婚事就此不了了之。”
“只是碍于身份,再没人敢上门提亲论嫁,毕竟差点就成了一国之母,新朝皇后,谁还敢娶?史少保真是为此操碎了心,愁白了头,亏得有位先生,一番话点醒了史家。”
马婵婵挽着第五伦的手,头枕在他肩膀上,依然是妇人八卦的口吻:“听史氏女说,大王的典客冯衍,当初劝降史谌时,曾特地提到,大王之所以在王莽大婚时起兵,除了除暴安民外,也有其他用意。”
“这或许是冯先生的策略,虚与委蛇罢了,但史少保却记在了心里……”
马婵婵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难怪啊,这几个月里,史谌急谏魏王广开后宫,多抚子嗣,被第五伦训斥一顿;他吸取了教训,又以王后、王子为由,劝他修筑宫室,又将女儿送到马婵婵身边,试图曲线送女。
第五伦了然,询问道:“细君喜欢那史氏女?”
马婵婵颔首:“相见恨晚,她命苦,模样又好,仪态万分,我见了也颇为怜惜。”
这算什么命苦?幸运还差不多。
第五伦叹了口气:“史少保如此忠恳,他家女儿嫁不出去,我岂能不为之分忧?”
“分忧?”马婵婵一愣,只当自己白说了,竟弄巧成拙,遂又提起一桩旧事来。
“汉宣帝刘询在民间时几次与王奉光斗鸡,乃是老友,而王奉光之女有克夫之命,每当要出嫁时,男方就突然去世,三番五次,再没人敢娶。等到汉宣帝继位后,就将王氏纳入宫中,后来提升为婕妤……”
她笑道:“大王莫非也要效仿这美事?”
是啊,再后来,因为许、霍两后或崩或废,王氏又做了皇后,这就是邛成太后,也是王元、王隆他们家发达的起源。
第五伦见马婵婵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