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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耳熟能详的故乡之歌,慢慢地百人、千人、万人都加入了嘈杂的合唱。
哪怕一度迷茫的樊崇,也跟着一起哼唱,将那只垂死挣扎的红蚂蚁捏在手中,然后缓缓站立,挺直了脊梁!
不就是一死么!他们终究没有苟且偷生,就算败了,也是死在了去往乐土的路上!
“蒿里谁家地?”
“聚敛魂魄无贤愚。”
……
“鬼伯一何相催促?”
“人命不得少踟蹰。”
歌声从包围圈中传到了外头,听得第五伦身边诸将校面面相觑。
“是蒿里。”
他们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此乃两百多年前,第五伦老祖宗田横死后,他的门客为哀悼他而作了挽歌《薤露》《蒿里》,其中以《蒿里》在老田家的故乡齐地最为流行,常用在庶人葬礼上,是个人就会哼唱。
第五伦听罢也心绪复杂:“听说五百壮士听闻齐壮武王薨后,唱着蒿里之歌,蹈海而死,宁死而不降于汉。”
“今日赤眉再唱此歌,亦是此意么?”
左丞相耿纯对第五伦招抚赤眉一直持有不同看法,在河北时不敢反对,如今遂趁机道:“陛下,赤眉虽然大败被困,却人人皆有死志,绝不可能投降。这也难怪,这批被困之贼,多是樊崇嫡系,桀骜难服。”
“如今其作困兽之斗,更有其睢阳之贼在侧,依臣之见,倒不如围三阙一,令樊崇突围,而我军加以掩杀,歼其主力。如此一来,赤眉便对豫州再无威胁。余部则会避我锋芒,退出兖州,往青州、徐州而去,青徐乃张步、刘秀所辖,二者皆依靠当地豪强起家,与赤眉不死不休,流寇正好可作为我军前驱。”
过去第五伦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在河北目睹黄河大水忽然泛滥,人在自然之力面前的渺小后,想法却有了转变,只道:“既然是补天之裂,却要故意留一条缝么?”
耿纯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陛下欲效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然而天不足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赤眉余部流向祸乱东、南,若水之归下,这是没办法的事,陛下何必苛求?”
第五伦仍没松口,他若想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在河济布这么一个大局,打歼灭战了:“所以予才要将女娲、大禹的事,一并做了。”
“陛下大志!”耿纯只能用这么一句恭维,暂停了建议。
一旁的司隶校尉窦融亦进言道:“臣不提议放走赤眉。”
他继续道:“但也不能将其尽数收降,因为樊崇赤眉军,与城头子路之赤眉不同。”
“城头子路等,多是大河水患所迫灾民,起兵多年,依然游弋于故乡附近,并非流寇,朝廷加以安抚,让其协助治水,足以让多数人归服。”
“樊崇赤眉军则流毒天下已久,转战劫掠,其祸甚于浊河泛滥!赤眉号称百万,但诸州遭其破家者何止数百万?其罪恶滔天,难以宽赦。”
第五伦看着窦融,又瞥了一眼耳观鼻鼻观心的耿纯,二人的立场,其实是一致的,耿纯作为亲家、老友,先行试探,而窦融谨慎,则谈得更加委婉。
可归根结底,他们都不愿第五伦招降赤眉军,这么多人,谁来养活?还不是河北及司隶,无形中增加了极大的负担,兖州豫州不缺流民,屯田用容易满足的老实人不香么?为何要赤眉军?
而他们最怕的,就是第五伦一时糊涂,为了招抚赤眉,承认了他们在一些地方的分田土之策,那样的话,势必引发魏内部的豪强担忧,最终离心离德。
第五伦当然不会如此,与还能谈谈条件的起义、投诚不同,投降者,没有保留任何特权的机会,更勿论不动产了,数十万赤眉,最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窦融道:“更何况,臣刚刚听闻消息,先前马国尉于定陶囚赤眉降者万余,董宣为腾出人手防睢阳赤眉贼渡济,将其尽数处死,此事樊崇等辈或许还不知情,一旦传到,赤眉惊惧之下,必定降而复叛!”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的问题,战争中的道德观,与和平时期是不同的,一件事很难明确对、错,若董宣所为是对的,那上万条俘虏的人命就这么卑贱么?而若他是错的,难道就该让睢阳赤眉从容渡济,加入战场?
但每个抉择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董宣决定杀俘的那一刻,就注定第五伦想要招降樊崇的赤眉军,将更加困难!
在窦融、耿纯眼中,何止困难,而是已经没有任何回转余地了!
第五伦道:“司隶校尉之意是……”
别看窦融平素老实巴交,能在乱世里混到现在的人,有谁是良善之辈么?他抬起头,温文尔雅的语言里,却尽是冰冷的杀意!他觉得,自己是该替第五伦,背一次黑锅了!
“赤眉别部遭裹挟者,愿意归降,大可接纳,但樊崇及其嫡系,却必须夷灭殆尽!”
只有被打垮的赤眉才是好赤眉,确实很有道理啊。
就像汉初之际,第一到第八氏可以活。
但田横和他的五百壮士,却必须死!
第五伦思虑未定,正在此时,奉命在南方布防巡视,以备赤眉别部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