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到一起了。
他们的战斗如此激烈,使得旁人完全难以靠近。
刀与剑每每强力的碰撞,影子与影子每每迅速的交叠与分离,都会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击打声。
天气闷热,自额角滴落的汗珠才触碰到地,就被滚烫的地面蒸发成为热气。
双眸近距离相对时,彼此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皮褶皱上的汗液。
荀昼沉着开口:“你是羯胡。”
邢桑不予回应,脚步擦过地面,掀起一道劲风。
“匈奴视尔等为奴狗,为何要助纣为虐!”
羯胡依旧不言,尖锐的刀锋从青年手中几度刺出,又几度被老将从容地挡下。
“我见过荀容约。”在二人兵刃尖锋相对的某个瞬间,羯人将领忽然说道。
荀昼陡然变色,正欲正面出击,随即就听对方在自己耳畔问道:“你会装死吗?”
荀昼眯起双眼,犀利的目光盯着羯胡,但意外的是,他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威胁和敌意,反而看到了一种名为不忍和敬重的复杂情绪,于是瞬间明白了对方口中“装死”的含义。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恨只恨所志未遂,死又有何惧?”
他倏然收剑,摆出比武的架势,嗓音铿锵有力:“来吧,老夫许久未同人好好地打上一场了!”
邢桑凝眸注视他,犹如注视着一块不为击毁的坚硬磐石。
稍顷,他握紧刀柄,挥动武器,步步紧逼地攻向对方,一边进攻,一边窥探着老将招式的空隙。
青年的攻击凌厉凶狠,老者只自信稳重地护卫着身体,偶尔给予回击。
刀刃坚硬锋利,剑则柔韧有力,两者在一个个瞬息之间吸附化解着彼此的力量,兵刃反复交接,快如残影。
“好刀法!”荀昼目光灿灿,于间隙感叹。
“能有如此酣畅的对决,纵死也无憾矣!”
一连打上数个会合,未分胜负,直到云遮日暗,太阳逐渐躲藏云后,犹如一个巨大发亮的白茧。
随着体力到达极限,荀昼已气喘吁吁,握着剑的手也微微颤抖,招式开始出现破绽。
邢桑察觉到他渐次衰弱的状态,唇部的线条逐渐变得僵直,手中长刀险些划过对方的脖子,却又故意放慢动作,在关键一刻,被对方用武器挡开。
这一幕为陆铣所见,他早已发现大将军正与那年轻的羯族将领对战,奈何匈奴兵已攻上墙头,实在抽不开身去帮忙。
此时发觉荀昼似精疲力竭,他心中激愤,顿时不管不顾地冲出人群,阻挡到二人之间,拦下邢桑的攻击,并转头嘶吼道:“守不住了,将军,快走!”
守不住了……
“是啊,守不住了。”
荀昼转首望去,赫然见城墙上已满是黑甲士兵,雍州军零星地穿插其中,胸甲下的红衣已与城墙上遍布的鲜血模糊地交织在了一起。
四周暗沉沉的,是因为城墙已被匈奴攻占了?
荀昼一边费力地喘息着,一边坦然地仰起头望向天空。
当望见那遮天蔽日的鱼鳞状的云朵时,他倏尔大笑起来,笑声断续不止,白色胡须也在摇颤。
此笑声吸引来周围匈奴士兵的注意,他们起初还摄于这位辅国大将军的名声威吓不敢靠近,后来察觉到这位老将的疲惫虚弱,顿时举刀来袭。
荀昼飒然转身,积聚起浑身上下最后的力量,化为进攻招式从手腕间喷迸而出。
他的气势旺盛,剑气凌人,所到处无不受伤惨重。
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在强兵围攻之下,那股力量迅速衰竭,终于在眉上的汗液渗入到眼睛里时,眨眼之间,一把尖刀从背后穿透了老将军黑色的胸铠。
有这么一刻,时间骤停,四下寂然,唯大风鼓动,卷起荀刺史身后的红色披风飘扬,赋予那背影堪比高山般巍峨的庄严。
“将军——”
在陆铣沙哑悲怆的嘶吼中,泛着冷光的长剑缓缓划向天空又迅速地坠落在地。
倒下的瞬间,荀昼依然睁着威凛的双眼,眼中清明地映着光影交错的天空。
不久后,大雨沛然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