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椒房殿书房里,郑皇后缓缓落下最后一笔,后退一步看了看,而后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这虫鸟图我再怎么练,也画不出神韵,算了算了。”
她提笔抹掉,揉成团扔到纸篓里。
随侍在旁的茜锦快言快语:“奴婢听人说,这画虫鸟得蹲在跟前瞧上十天半月才好动笔,娘娘一国之母,每日有万件事要操心,自是不能同那些闲人相比。”
她天生一把甜嗓,又带着些脆,直白的话语在她说来悦耳动听。
缇锦笑着啐她:“人家好好的文人画师,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闲人?”
茜锦振振有词:“和娘娘比,可不就是闲人了。”
“瞧瞧,瞧瞧。”缇锦笑道,“就你嘴甜,惯会说好话,哄得娘娘最疼你。”
郑皇后在旁含笑,只要不耽搁工作,她素来不禁宫女们聊天说话,反而很喜欢她们在她面前嬉嬉闹闹的样子。
皇宫太大太空,这样才有人气,否则无声得可怕,会将人逼疯。
她又重新铺开一张画纸,这回不画虫鸟,画她擅长的静物,几笔勾勒,一个插着芍药的花瓶跃然纸上。
茜锦立刻夸了起来。
郑皇后心情转好,她练了十年,若不出一点成绩,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她如今一手水墨画放到现代,很能唬人了。
想到前世,她目光恍了恍。
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有时候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真的穿越到了古代,而且结婚生子做了皇后,仿佛回头,她仍然是那个迷迷糊糊赶着去上课的大学生。
可她知道不是了。
她垂眸,忽然没了兴致,搁下画笔,一边由缇锦茜锦伺候着洗手,一边问:“给谷哥儿的东西可挑拣出来了?”
缇锦道:“挑拣出来了,英石笔架一座,湖笔一对,竹镇纸、竹臂阁、竹笔筒各一个,还有娘娘吩咐的两身銮仪卫校服也赶出来了,娘娘看可还要再添些什么?”
郑皇后想了想,道:“今春厨房制的樱桃酱不错,给谷哥儿送两罐去,他素来喜爱这些甜甜的吃食。”
茜锦笑盈盈道:“谷哥儿这会怕是在府里不知多高兴呢,娘娘这般为他着想,只盼他别辜负了娘娘的苦心。”
郑皇后摇摇头:“他母亲临终将他托付给我,我自是得看顾着些,赵氏当年于我有知遇之恩,后来香宝斋也多亏她才在京城立住,何况……”
她叹了口气。
她心里对赵氏有愧。
她真的没想到赵氏会郁郁而终,她不知道云林竟然会迁怒赵氏,虽然赵氏说并不怪她。
那个时候她刚来大燕不久,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雾里看花,懵懵懂懂,被人爱慕她只顾了窃喜,没想太多。
她那时被冲昏了头脑,她穿越前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经受过这种被万人追捧的情形。
郑皇后敛神,将往事抛到脑后,道:“去跟长乐说,谷哥儿这么重要的事,让她准备份贺礼,和这些一道送去南宫府。”
“是。”缇锦应下。
椒房殿前头的紫宸殿里,永昭帝也正在同南宫云林说话。
“臣特意来谢谢陛下提拔谷哥儿。”南宫云林眉开眼笑,遮不住的春风得意。
他在永昭帝面前并不似外人猜测鄙夷的那般卑微献媚,反倒大喇喇颇为随性。
永昭帝也不怪罪,笑着道:“也是谷哥儿自己争气,朕正想着如何给他安排,就出了这桩事,王卿可亲自来找朕要为他奏请表彰。”
他正打算用谷哥儿,便有了义勇救人一事,恰似瞌睡递来了枕头,省了他寻借口。
如此合情合理,便是御史台也挑不出错来。
南宫云林还沉浸在喜悦里,道:“臣家世代商户,如今总算有个正经官身了。”
皇商虽带了个皇字,也可以不遵守朝廷对商户吃穿用戴的限制,但仍旧是商户,偏他们南宫家又因与皇室渊源,时时贴近权势,他吃够了被人轻视的苦,不想子孙也跟他一样。
只是他原本期望谷哥儿走文官的路子,没料想得了个武职,但也总比没有强,如今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往后再走着看。
冲永昭帝感激涕零道:“臣回去定要挑个日子开祠堂祭祖,好叫祖宗知晓陛下的英明决断。”
永昭帝对他的奉承十分受用,皇帝也是人,喜欢被人夸奖,偏御史台只知晓弹劾指责,叫他头疼。
又听得南宫云林几句奉承,道:“谷哥儿入仕,往后便不好再碰商行,你提醒着他些。”
南宫云林笑容不变,乐呵呵道:“臣晓得,臣都想好了,待谷哥儿成亲,臣就分家,让他分出去单过。”
至于什么父母在不分家,他混不吝一摊手:“反正臣一个商户,没规矩也不是这一回了。”
永昭帝哈哈一笑:“成,朕到时候等着瞧你接御史台的信。”
南宫云林就苦了脸。
趁着皇帝心情好,他试探道:“唉,臣就怕谷哥儿自小娇养,进了銮仪卫吃不了苦,叫陛下失望。”
永昭帝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道:“朕确实对銮仪卫有安排,只要谷哥儿能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