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您惦记我终身,我感激不尽,令弟也是样样上品的人,我决非挑不上眼。只是,我不打算再改嫁了。”
顾夫人不满地簇起眉峰,她是真的为弟弟相中了孟采薇,“你这是说什么话,你才十七!跟菡娘一样的年岁!岂能就这样荒芜了!”
孟采薇也不管她的急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面上坦然,“您的好心,皇后娘娘的好心,我都明白。实在是……初嫁到侯府那样心惊胆寒的日子,我过怕了。妾侍我应付不来,夫主我侍候不来,上面有人压着,底下又有人虎视眈眈瞧着,不怕叫少嵇听见,我真是厌膩极了这裴家,自己死了都好,也布愿再熬一日一夜了。”
她说到一半就低下头去,仿佛在回忆什么噩梦一样。
顾夫人是聪慧人,听孟采薇三言两语,便能窥透昔日风雨。但她虽明白,却不置可否,“采薇啊,哪个女人不得过这样的关?莫说是你,在定国公府上,我也是上有夫主下有如云妾婢,这日子难道还过不好了吗?”
孟采薇腆着脸笑,裴少嵇当初指使她打苦情牌,果不其然,不够奏效。看顾夫人的性子便知道,她咬着牙逼自己的女儿舍弃喜欢的人,去嫁皇室,这就是一个没有妇人之仁的女人。若是鲁昌侯夫人,这招恐怕管用,她虽然勇烈直率,但是外刚内柔,真性情,也真侠义。一个人一旦有了侠骨,那也就有了柔肠。看不得世间悲苦不如意,也自然而然会同情别人。但顾夫人不同,她是外柔内刚,只会怪你不争。
发觉自己拿对了七寸,孟采薇的自信渐渐上来了。与裴少嵇不同,她的法子,那是与顾夫人论率性。
“姐姐既高看我三分,眼下,我便与姐姐说句实在话吧……那样的日子,熬过来了,便不是不能再来一次,一样的药,头一回喝苦,喝一辈子就不觉得了。可,这药我明明不喝也能治好病,又何必再去曲线救国?”
用了个新鲜词汇,顾夫人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曲线救国?”
孟采薇点头,“是啊,曲线救国,我改嫁谋什么?地位?声名?还是自在?这些东西,做惠安侯府的太夫人便足以成全我了,再嫁人,不过是谋一模一样的东西罢了,还要重新承担风险。”
她用词用得很奇怪,但顾夫人却又堪堪领会了……这妮子说得不无道理,这是侯府啊,在京城当然不能说是首屈一指,但也已是王朝的上层了。
“那子嗣呢?”顾夫人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抱臂而立的裴少嵇身上。他听得见她们的对话,却不插嘴,仿佛根本不关心这两人在说什么。
就是这样疏朗的性情,也是因为他运筹帷幄,眼下无惧。
“采薇啊,女人终究要有自己的孩子啊,珍娘到底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孟采薇轻笑,“不是有少嵇吗?有他在,足够了。”
顾夫人微微变容,“你们……”
“姐姐别误会,我是说,有少嵇为我养老送终就够了。”她从容,镇静,故意引出顾夫人的怀疑,再亲自化解,“少嵇,还是你来与你婶母解释吧。”
裴少嵇这才走近,先是一礼,继而方道:“婶母,我已决定要回军中了。”
顾夫人不懂,“这和采薇有什么关系?”
“我这次回去,是打算一直在军队里往上爬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惠安侯府也历经三代了,和叔父一样,我希望它能更上一层楼。”雄心,抱负,男儿的血性,“既然要回边疆领军,颢京里不给皇上留亲眷不行。我府上人丁虽多,够分量的却没有。需得留母亲坐镇,才能让皇上容得我坐到高位。”
裴少嵇这话不假,戍边重将,焉能不留妻儿在皇帝身边,以证忠心?裴少嵇无妻无子,除了这个小继母,再没什么亲缘了。若孟采薇再改嫁,非等到再两年,裴少嵇娶妻,才能谋得晋身之机。
可是,一晃两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么等得起?
顾夫人明白了,理解了,前后串联在一起,就知道裴少嵇与孟采薇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了。一个提供荣华富贵,一个提供前程似锦,互助互利,结盟、联姻,目的结果可都是同一个。
“你们真是……”顾夫人慨然,“剑走偏锋。”
裴少嵇不言,顾采薇含笑,“还请姐姐见谅了,我不是个贪性儿人,只想抓着手里已经有的,不愿再冒险了。”
这话说得实在违心,违心到琵琶袖里的小手都握成了两个死紧死紧的拳头。
裴少嵇用余光打量着她,欣喜,也不知有多心疼。他心底知晓,她迈出了这一步,实际上恰恰是放弃手里所有的筹码,去下最大的赌注,冒最大的风险。
都是为了他,为了和他在一起。
可他们,唯有置之死地,才能后生。
“婶母,少嵇还有一事相求。”裴少嵇淡淡开口,“我想替母亲向皇上求一个封号,还请您玉成。”
外命妇中,顾夫人委实算得上最能在皇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裴少嵇与孟采薇对视了一眼,片刻后,沉稳道:“我想为母亲请封忠贞二字。”
冠上了忠,则不会叛君叛国,冠上了贞,则要永远顶着裴孟氏的身份。
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