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镇来的净军,领军的是谁?”
“我方才打听,听口气好像是——”许春和紧张道,“就是督军本人。”
丁灵吃一惊,“什么?”
“姑娘,来的是西冷江演武钦差,奉旨督军。”
“哪一位?”
“这……”许春和尴尬道,“咱们也没法知道呀。”
他二人一个深闺小姐,一个闲散武职,朝中钦差任命这种大事确实不能够知道。
“算了,走吧。”丁灵沉默一时,“咱们去,同他们客气些说清白缘由——咱们误入此间,只求离开这,旁的事一概不问。”
“是。”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村头,红枫林里乌泱泱一群人聚集,林外三步一哨,有军士值守——军士们身着白色衣甲,镶绣走兽形状,腰间各自悬一把形状怪异的弯刀——遁兽服,错时刀。
果然是中京净军的装扮。
许春和低声道,“我方才试过,与他们说不通,都是些六亲不认的主,姑娘勿去分辩,等督军到了,总要给咱们府上三分薄面。”
丁灵摇头,“不要露了阿爷身份。”
许春和一滞,想问没敢。
二人从半下午一直等到日落夕沉,不断有镇民汇集,偌大一个树林,除了偶尔几声咳嗽和婴儿啼哭,听不见一个人说话。
又不知许久,红枫林外脚步声起,一直面如寒霜站桩的值守净军们突然齐刷刷单膝跪地,刹时喊声动天——
“督军!”
最后一线日色被黑夜吞噬。西冷山无边黑暗中燃起一支火把,火把次第点燃,如长蛇蔓延,照出一条蜿蜒的步道。火光中一个人走过来。
是个男人,身形高挑,着墨色织锦官服,暗金束袖,衣襟上暗金丝线纹绣一只振翅鹏鸟,引颈向天,鹏鸟巨大的尾翼铺陈开来,遮天蔽日——
龙子蓝鸾,意喻着无可抵御的力量和威严。只有钦差服饰纹绣蓝鸾。所谓钦差,代天子巡狩,哪怕只是个七品官,穿上这一身,一品大员见了也要跪下觐见。
丁灵只能跪下,侯府随从跟着跪了一地,只有许春和因为仍旧供着军职,单膝跪地行军礼。雷公镇一群人正在惶惶然不知所以,被他们带动便乱七八糟跪了一地。
皮靴踏碎落叶声渐渐逼近,便听男人的声音道,“这个镇子上竟然还有军职?”
许春和忙着报名,“卑职冀北军校尉——许春和——拜见督军!卑职偶然路过此处,竟然有幸拜见督军,不胜荣光。”
“冀北军?来此做甚?”
“卑职……轮休。”
男人便不理他,提高嗓音道,“都不必跪了,起来。”
丁灵跟着人群爬起来,终于看清这位督军——约摸二十七八年纪,身形高挑,织锦官服包裹下如修竹秀美,更兼手足修长,肩线平整,革带束出一段窄腰,线条流畅,劲力暗藏。
男人目光从丁灵面上掠过,又平平移开,“此处镇守父母官何在?”
“下……下官在这里——”五十有余一名老者小碎步跑到近前,忙着打躬,“下官雷公镇守,陈百会——拜见钦差。”
“去清点,镇中人是否到齐。”
陈百会立刻道,“回大人,并未。”不等男人问话自己解释,“有二三十户家中都有病人,动弹不得,知会了下官。下官体谅钦差爱民之心,便叫他们留在家中。”
“病人。”男人重复一遍,“什么病症?”
陈百会一滞,便回头。人群中有人小声回话,“小人三叔染了风寒,正发着热,烧得厉害,不能见风。”
又有人道,“小人幼子,也是风寒,大夫不叫见风。”
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个没完。
男人默默听完,“我方才过来,见镇北祠堂极空阔,既然病人怕见风,不必来此,去那里便是。”
一句话如冷水入了热油锅,人群中有人叫起来,“病人怎么好移动——大人——”
刚叫一声,劈空一声鞭响。一名银甲净军大步上前,错时刀出鞘,“督军座前——何人喧哗?”
人群瞬间销声,静得跟坟场一样。
男人回头,“来人。”
一直守卫在侧后方的一名青年净军大步走上前,恭敬地打一个躬,又转向人群,“西冷江演武督军卫队在此公干,雷公镇诸人听令——此刻起,此处由督军卫队驻防,外不得入,内不得出,即日起,此间诸人——严禁一切夜间行止。督军卫队如有号令,由镇守陈百会一人转达。”
人群又吵闹起来,许多人根本没听懂,看许春和读过书的模样,拉着打听,“说什么?”
许春和道,“就是镇子里从现在开始不许人出入,晚上也不许出来走,都要听镇守号令。”
“不许出入?”
“就是说——外头人不许进来,里头人不许出去。”许春和说完,便往前走,被那净军以目光阻拦,灰头土脸站住,“督军,卑职与家中女眷并非雷公镇人,偶然路过——”
督军循声抬头,目光又一次落在丁灵面上。丁灵便看清男人面貌——微挑一双凤眼,薄唇,眉目凌厉,鼻梁高挺,原本英武的长相,却因为皮肤极其白皙,如万古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