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灵又喂他喝一碗水,没有再吐出来——有救了。丁南嘉濒死时,丁太傅把当年征战攒下的奇珍异宝给她吃了无数,丁南嘉的命虽然没救回来,却给丁灵留下一个与众不同百病不侵的非凡肉身。这事是她在穿越时黑暗中那个声音同她说的,丁灵没当真,以为幻觉,如今看来,说不定是真的——
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自己接触病人无数,却一直没有染上疫病。
方才宋闻棠危急,丁灵总算记起这一茬,死马当活马医,把丁南嘉的唐僧血给他灌下半盏,居然竟真的有用?
所以自己如今是个奶妈体质?
丁灵晕乎乎走出来,抬头便是一个激灵——阮无骞立在正对房门地方,斜斜靠在檐下廊柱上,一言不发望住她。
“大……大人?”
阮无骞眼神冰冷。
“你在这里做什么?”丁灵皱眉,“这个疫病凶得很,没事不要来这种地方。”便撵他,“快回去。”
“你不是也在这里?”
“你跟我怎么能一样?”丁灵默默吐槽,你又不是死过一回的非凡肉身。丁灵拉住他便往外走,“快走快走。”
阮无骞由她拉着,懒散道,“二位看着情投意合,丁小姐可需要阮某相帮,玉成此事?”
“玉成你个大头鬼……”丁灵道,“你赶紧走,离这地方远些。”
阮无骞反骨上头,脚下扎根,站住不动。丁灵拉一下不见动弹,加大气力往外拉扯,二人僵持,总算阮无骞让步,叫她拖出内院。长街浩荡寒风侵袭,带走屋里沾染的沉闷浊气,丁灵只觉神清气爽,拉拉扯扯拖着阮无骞回督军住处。
丁灵走走着顿悟了,“难怪大人屈尊去祠堂——这是到饭点了,对吧?”便道,“我去做饭,今日做不一样的,你等着好吃的吧。”
便去厨房。
因为丁灵每天蛋炒饭,码头虽然有新鲜菜蔬肉食送来,阮继余都懒得去搬。丁灵难得想要努力一回,转一圈厨房只有鸡蛋大米,另有一把挂面。
说好了要换花样,眼前只能从鸡蛋饭变成鸡蛋面了。丁灵热油煎蛋,铁锅里哧啦作响。
“你去北祠堂做什么?不放心你男人?”
丁灵悚然一惊,回头见阮无骞百无聊赖模样,靠在门边看自己忙碌。“他不是我男人。”
阮无骞便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不是真的。若是真的,说不定我能玉成二位,送丁小姐一个人情。”阮无骞漫不经心道,“我的话老太傅只怕还能听上一二。”
丁灵不敢怀疑此人本事,连忙说清白,“那夜求医,路上遇到,顺手相帮,我同他没有半分其他的干系,连名姓也是刚刚知道,大人美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开不得玩笑,休要再提。”
阮无骞极轻地笑一声,目光落在哧啦冒烟的锅子上。
丁灵往锅子里注一瓢清水,油锅炸裂声消失,厨下安静许多,“送我人情做什么?大人手眼通天,我不过深闺女子,难道我于大人还有什么用处?”
阮无骞点头,“你确实没什么用处。”
“这种事我自己知道,不劳提醒。”丁灵黑着脸煮面,发狠道,“我既然无用处,您往别处寻吃的吧。”
“说的是。”阮无骞站着不动,“忘了你还有用处,是我的不是。”
听着更让人生气了——丁灵懒得理他,等水煮沸丢两把挂面,又撒一把葱花,使箸把面捞在碗中,汤汁雪白,面条细软,衬着金黄的煎蛋和翠绿的葱花,令人食指大动。
丁灵赞一句“天才作品”,回头看阮无骞还跟门神一样立在那里,“回去吧,吃饭。”
“就在这里。”阮无骞走过来,任由面碗撂在灶上,使箸挑一根入口,咽入口中,“这便是你说的不一样的?”
虎死威不倒。丁灵道,“阳春白雪,最是不一般——这是阳春面。”
阮无骞轻轻一笑,又敛住,靠在灶边慢条斯里吃面。丁灵捧着碗,坐在条案边吃,隔过碗沿看他,只觉老天造物没有公平可言——这个人连站在那里吃面条的姿态都美不胜收,几可入画。
二人很快吃完。阮无骞道,“无事不要再去祠堂。”便往外走。
“大人。”
阮无骞站住。
“禀大人,我一忽儿便要去祠堂。”丁灵道,“祠堂里缺人手。”
“同你有什么相干?”
“祠堂缺人手。”丁灵重复,“每天都在死人。”
阮无骞皱眉,“丁小姐今日去祠堂,竟然是去做工吗?你来这没带银钱?缺银子使?”
“缺什么银?”丁灵莫名其妙,“做什么工?”
“祠堂里确实缺人手,我前日发钦差令,病症康复者留在祠堂做工,一日一吊钱。”
丁灵心中一动,难怪吴老太留在那里。“我不要钱,我去帮忙。”
“有什么分别?”阮无骞道,“你还不如去做工呢。”
“为什么?”
“做工还能有一吊钱。”阮无骞哼一声,话锋一转,“启元十年,北州大疫,为免瘟疫蔓延,北州驻军奉旨封禁北州三月,三月后开城,十室五空,你可知北州城死伤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