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极轻地“嗯”一声——仿佛回应,又仿佛只是昏乱中无意识的呢喃。
丁灵犹在喃喃自语,“别怕……没事……”忽一时大力袭来,冷不防被推开,怀中瞬间冰冷。
男人直挺挺坐着,大睁双目瞪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丁灵仿佛被人从一个温暖的幻梦中强行拖出来,又兜头浇上一盆冰水,连脑瓜子都木的,迟滞地盯着他。
男人坐着,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唯独两颊飞红,口唇也是极鲜艳的朱色,若不是神情恍惚叫人生怜,此时看他,直如玉瓶生晕,好看至极。男人道,“你出去。”
“大人——”
“回去。”男人打断,“我没事,睡一觉便好。”
丁灵沉默。
两个人隔着一臂之遥,各自无言。
“那我走了,大人好生养病。”丁灵站起来。男人眼神发直,定定地望住她,忽一时身体摇晃,便如玉山倾颓,便委顿下去。丁灵大惊,抢上攥住他手腕,险险拉住,总算没叫他砸在墙壁上。
男人稀里糊涂便扑在丁灵怀里,身体前倾,面容便尽数掩在她心腹间。丁灵支撑不住只能顺势坐下,男人昏昏沉沉贴在她颈畔。丁灵拢着他,只觉掌下男人的身体抖个不住,如冰原寒蝉。自己被他贴住的地方却如被火烧,像抱着一个暖炉。
男人片刻的晕眩一过,咬着牙,顽固道,“没事……我没事……”他只顾念叨,慢慢失了意识,便往侧边倾倒。丁灵抱住,抬掌贴一贴男人颈后皮肤——比刚才竟仿佛更烫了。握住肩膀扶他躺下。
男人昏沉中手臂起舞,发烫的手掌心抵在丁灵心口,推拒的动作——仿佛深陷泥泞的困境,想要挣脱。
丁灵紧张地抿一抿唇,“大人?”
男人闭着眼睛,手臂前伸,用力抵着她,“别过来。”他又重复,“……别过来。”
丁灵握住他手臂,“大人,醒醒——”
男人听若不闻,被她握住便用力挣扎,挣一时终于无以为继,手腕下沉,软绵绵搭在丁灵掌间。
丁灵定一定神,将掌中发烫的一条手臂掩入被中。冒雨冲出去,到二门见容玖正同阮继余说话,如获至宝,“你可算到了——快进去。”
阮继余一句“大人严令不许入内”到嘴边又咽回去,心一横跟着他二人。容玖撩起帐子看一眼便急起来,“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阮继余耷拉着脑袋不敢应声。容玖握着手诊脉,“哪天染病的?”
“……应是前日。”阮继余道,“大人不叫进——”
“不叫进你们就装死?”容玖便骂,“糊涂东西!”便命丁灵,“你看着他,我另去配药,先把热度退下来。”便往外走。
阮继余理亏,灰头土脸跟在后头,给容玖打下手。
丁灵见容玖胸有成竹的模样,略略放心,仍旧浸冷巾子给男人搭在额上。
男人平平躺着,昏睡中面容痛苦,手臂不时抬起,又重重落下,仿佛搏斗。丁灵看他如同困兽的情状,终于忍不住,握在他臂间安抚。便觉腕上一紧,一只手掐在腕间,如一副火焰镣铐,死死箍着她。
男人用力之大,如溺水之人攀援浮木。丁灵便用空着的手搭住,握在掌中轻轻抚弄,“没事……别怕……”
“让他们出去。”
这一句极其清晰,男人却完全没有醒,停一停又道,“让他们出去。”
丁灵心中一动——这不是命令,是恳求,甚至是哀求。丁灵不知他陷在哪种梦魇,便胡乱宽慰,“没事,别怕……”说两遍自己尬住——书到用时方恨少,连安慰别人的语言都贫瘠得可怜。
东天渐明时,容玖终于走回来,把汤药放在案上,“你扶他起来。”
男人水深火热地熬了一夜,到此时连胡乱呓语的气力都用尽,连商量都不用,只能任人摆布。丁灵扶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男人头颈无力,稀泥一样搭在她颈畔。
这个姿势极其糟糕,丁灵坐着,只觉男人火灼一样的吐息缠绕在自己唇齿之间,叫她的气息变得跟他一样乱七八糟。
丁灵默默偏转脸去,不动声色躲避。
容玖倒不察觉,用木匙喂男人吃药。男人齿关紧咬,纹丝不动。容玖试了两三次无果,撂挑子不干,“你来想法子,这碗药值万金,必须吃完。”
居然就走了。
丁灵无语,好在男人昏着,旁边没人便没顾忌。她抬臂把男人拢在怀中保持靠坐,一只手掐住男人下颔,另一只手握着药碗灌进去。
男人皱眉,喉间作响,不住作呕,丁灵用力掐住,不许他吐出来——两相僵持,等汤药终于落肚时,丁灵早逼出一身热汗。男人更是一丝气力不剩,前额抵在丁灵颈畔,微弱咳呛。
丁灵稍微觉出点歉意,单手从荷包中摸一块饴糖,撕去荷叶包裹,隔过齿列填入男人口中。男人昏沉间察觉外物,本能闭口,齿列用力格在她指上。
湿润而灼热的唇齿裹住丁灵指尖,丁灵心尖一颤,连忙撤手。手指从男人发烫的唇齿中脱离,骤然陷入深秋如雪的寒意中,便止不住地发颤——
丁灵用力掐住指尖。
饴糖的甜意渐渐漫开,男人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