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丽丝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她的一只丰润白皙的手搭在窗上, 上头一枚翡翠绿的戒指莹润如水, 底座是细细缠绕的纯金,与她碧色的眼眸非常相配。她漫不经心抚弄着车帘,注视着院子,半晌后,才扭过头, 对身旁的女仆道:“尤里对这个奴隶非常看重。”
贴身女仆轻声说:“夫人, 您看, 是不是还是因为赫仑子爵的缘故......”
“别叫他子爵。”德洛丽丝的眼眸寒了寒, 厉声道。
一个背叛布莱登家族的人,还没这个资格被她的下人以尊称相待。
女仆依言改了口,恭恭敬敬垂下双手:“我是说赫仑。”
“也许是, ”德洛丽丝慢慢眯起眼, 隔着一道门的距离, 望着院子里的青年俯下身来,近乎崇敬地亲吻上少年的脚尖,“尤里善良, 没多少戒心——但同样的事情, 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她的手一松, 放下了车帘。
“明天上午, ”她慢条斯理吩咐道, “帮我送一封信回家里。”
夜色已经深透了, 街上已无多少行人, 只有交易所中仍旧亮着光, 等候着的马车个个装饰得富丽堂皇,排成一排停在门口。德洛丽丝回头望了一眼,深知这时交易所中拍卖的都是些什么——可她分明对这些黑暗看的一清二楚,却并不愿将初初成人的侄子也带进这样的黑暗中去。
等到少年终于上了车,德洛丽丝才探了探身子,伸手试了试少年手的温度——那只触感细腻光润的手已经泛上了凉意,少年眨了眨眼,甚至连铂金色的眼睫上都蒙了一层夜间的薄霜。
“你不该亲自来,”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责备,见对方连披风也没了,顿时眉头蹙得更紧了,“你的披风呢?”
刚刚看着我家男人淋了冷水,就给他披上了——这种话,寇秋当然不敢直接说。
他只好扬起下颌,淡淡道:“脏了,所以脱下了。”
“胡闹!”德洛丽丝道,“你身体本来便不好,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寇秋勾起唇角,笑了笑,说:“姑母多虑了,我哪有这么娇弱?”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多大一个fg。
他已从交易所那里的人得知,经过短暂地修整后,第二天,这些被买下的奴隶都会被送到他的府上。寇秋靠在马车车厢里,想及爱人如今的模样,竟然不知内心究竟是喜还是悲。
喜是自然的,他和这人之间的牵绊越发深厚,如今甚至不需要某些特定的话或事,也可一眼将对方从人群中分辨出来。
可悲也是有的。青年能沦落成奴隶,显然在这之前的日子中,过得都不是衣食随心的生活,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苦。当他将披风搭在对方身上,他甚至从对方眼睛里头看到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寇秋有点心疼。
【可心疼归心疼,你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系统提醒他,【这个世界可不是我们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有不少人还是相信巫术的。你要真还把自己当社会主义接班人,只怕没几天,就会被推上断头台了!】
【......】寇老干部不说话,寇老干部憋屈。
不能为人民服务的日子,这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布莱登家族的府邸建在西面,掩映在碧绿的树荫里,修建得磅礴而大气。被买下的奴隶通通被装进了马车里,轧过路面,一路穿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木驶向宅邸。车上坐了约莫十几人,大多都垂着头一言不发,仓皇地拽着自己身上破旧的衣衫,不知接下来还会遇到些什么。
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在不同的主人手上转了许多次。特殊癖好的主人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奴隶本就是这个国家的最底层,甚至连同样是伺候人的仆人也比他们高贵,仆人们倘若伺候得好,还有单独成家立业的机会,可奴隶却不能婚嫁、也不能成家,他们的感情乃至身体,都被主人一手掌握在掌心里。
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奴隶抚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低声啜泣了起来。其他人分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却也只是靠着车壁,一言不发,神情冷酷得近乎麻木。
在这一行人中,青年是唯一一个不同的。他的手指始终按在自己的唇上,似乎连淡金色的头发也修整过了,露出其俊美干净的一张脸。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护着一个包裹,缓慢地嗅闻着唇上的味道,像是要从上头再找到那位少爷留下的气息。
“我、我不想去!”
随着车越来越靠近,少女终于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哭着爆发了。
“我不想再落到这群恶魔手里——他们都该死,他们一个个都该死!”
她的话音还未落,便感觉脖颈猛地一凉,脸颊旁两小簇拳曲的发丝应风而落。少女的身形猛地哆嗦了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怔怔地抬起头。
对面的青年银灰色的眼睛里像是装着座无法融化的巨大冰山,那里头的颜色震慑得让她心慌,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在看着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敌人。
“别让我再听见你这样评价我的主人,”他站起身,不紧不慢收回方才被扔出去的东西,重新收至手心里,坐好,“否则,下次就不是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