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 艳阳天, 湛蓝的晴空中一轮白日明晃晃地照着大地,带着炎气的夏风吹过, 京郊东南官道上的黄尘顺风扬起老高。
一望无际的麦田如海浪一般起伏, 道旁田埂上柳树成荫, 一辆囚车, 一辆马车俱停在树下歇凉。
李诫从囚车中伸出胳膊,揪下几根柳条编了个草圈儿, 扣在自己脑袋上,得意洋洋说:“瑀儿,你相公虽没了乌纱帽, 也有个草帽,专人护卫,专车护送, 这待遇也着实不错的!”
赵瑀捧着瓦罐正在给他倒水,闻言不禁莞尔,“你倒会苦中作乐, 这一路上竟全是你在宽慰我。”
李诫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笑嘻嘻道:“不挨打不挨骂, 几位兄弟还是很照顾我的,还有你陪着, 吃得好睡得香,又有什么苦呢?”
上千里的路途,囚在方寸之间, 说话行动间都有眼睛盯着,怎能不苦?且还是他满心崇敬的主子下的旨意,他心里还不定怎么难过。
这半个多月他从未一句抱怨之言,一路上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好像他不是犯案的罪臣,而是进京述职,等着皇上封赏的功臣。
赵瑀看看坐在树荫下乘凉的几名锦衣卫,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说了写不痛不痒的闲话。
一阵大呼小叫,蔓儿从田埂上过来,抱着一小筐时令瓜果,连蹦带跳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刘铭跟在她后面,老远就招呼那几个锦衣卫吃瓜。
炎炎骄阳下赶路的滋味并不好受,押送的人个个汗流浃背,一脸尘土满面汗,乍然见到水灵灵的新鲜瓜果,当即不住地咽口水,也顾不得什么官家威仪,围坐一团哧溜哧溜啃起瓜来。
趁无人注意,李诫低声对赵瑀说道:“你住在岳母那里,不要随我进京。主子的性子我清楚,遇事越是慌乱,他越觉得这人心里有鬼。所以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慌,更不要搞什么击鼓鸣冤之类的把戏,只安安静静关起门来过日子就成。”
捧着甜瓜的锦衣卫目光向这边望来,带头的已经起身了。
李诫迅速说了一句,“绝对不能四处活动找人替我说话,就算有人主动找上门,你也不能答应。”
说完,他就势往木栅上一靠,闭目假寐,再不言语。
赵瑀暗自吃惊,她本打算找魏士俊和唐虎帮忙打探下消息,这两人和李诫私交颇深,且魏士俊的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唐虎同是出身潜邸,都能和皇上说得上话,但为什么李诫不让?
她来不及细问,押解的锦衣卫已然围拢过来。
赵瑀只好默默将疑惑压了下去。
前面是个岔口,直走就是京城南门,向西是赵瑀母亲的小庄子。
赵瑀在此和李诫分开了,带着蔓儿和刘铭投奔母亲。
待她赶到母亲宅院,已是日头西坠昏鸦翩翩,沉沉暮色中一切都显得不甚清晰,黑沉沉幽暗暗,压在心头,是透不过气的憋屈。
李诫被押解进京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王氏是整天的提心吊胆,生怕皇上一生气抄家灭族,把赵瑀也处置了。
因此一看到全须全尾的女儿,王氏抱在怀里就是哭,赵瑀劝了半天才算收了泪。
刘铭给王氏见过礼后,随着管事的去了外院歇息。蔓儿心思灵活,也借口收拾行礼避了出去,
没有外人在场,王氏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直接问女儿:“都说姑爷这次肯定不行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赵瑀摇头道:“这话您是听谁说的?只是押解进京,皇上还没治他的罪呢,如何就能说他不行了?我也没打算,无论他最后怎样,我总归是要跟着他。”
王氏叹道:“姑爷虽是个好人,但就是吃亏在没读过书上,他一下子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还能捞着什么好?更何况还有人说先皇是被他气死的,我也觉得他这次凶多吉少。”
她停顿了一下,因见赵瑀沉吟着若有所思,便继续劝道:“瑀儿,咱们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若他活着,你守着他过是应当应分。可若有个万一……他既无高堂,又无族亲,你们也没孩子,你就是替他守寡都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归家可好?”
赵瑀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如果……他真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就守一辈子。而且李家也不是没人在,我们在濠州的时候,已寻到婆母,他若去了,我是要替他尽孝,给婆母养老送终。”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口气很坚定,透着股执拗劲儿。
王氏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又流了下来,“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唉,想去年你们成亲时,排面多么风光,谁都以为皇上非常器重姑爷,可如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姑爷挺过去还好,若是过不去,难道你要孤苦伶仃过一辈子?你叫母亲怎么忍心!”
“大姐姐对姐夫情深义重,这无可厚非,但也要想想母亲的心情。”赵玫从隔扇后绕出来,“母亲为你日夜忧心,白发都长出来几根。假如你过得再凄惨点儿,她只怕眼睛都要哭瞎。”
慈母之心,赵瑀自是无法漠视,闻言也不禁心头发酸,安慰道:“母亲放心,李诫不会有事的,他和皇上渊源颇深,兴许过两天就放了呢。”
这话说出来,王氏和赵玫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