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没听出林涧语气泛酸, 倒是出门送了晴雯回来的紫鹃恰好听见林涧这句话, 她当即心下一动, 便走到放着晴雯拿来的托盘前, 将上头盖着的帕子掀起来,贾宝玉送来的东西瞬间映入几人眼帘。
但见盘中除了盖着那物的旧帕子之外,便只有一串深色串珠。
紫鹃从前跟着贾母, 也算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了,但她此时竟觉眼拙, 认不出这串珠是个什么材质:“二爷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竟送了这样一个串珠来, 也不知是个什么讲究?再有, 这串珠这样摆着,何必要用帕子盖住,又因何要用旧帕子呢?”
贾宝玉与林黛玉自幼一处相伴, 两人一起长大, 从前贾母爱惜, 两个人还在一处同吃同住了几年,贾宝玉送了林黛玉不少物件, 多有珍奇异常之物,便是今夜这样看起来平淡无奇的一串深色串珠,却还从未送过。
林黛玉想将那深色串珠拿起来看清楚,结果还没等她碰到那串珠, 林涧倒先她一步将那串珠拿在手里了。
林涧并未细看那串珠, 只是将串珠放在手里心不在焉的把/玩片刻, 而后才垂着眼眸语气淡淡的道:“这是鹡鸰香串。今年年初,圣上命大内制作了十二只鹡鸰香串,分别赐给四位郡王府八位国公府的当家人。”
“圣上赐鹡鸰香串,意为与四王八公是一家人,是表示亲近的意思。郡王府所得香珠为一十八颗,国公府所得香珠为一十六颗。”
林涧淡淡说着,手下动作不停,也不知他是使了怎样的巧劲,那结结实实套在一起的串珠一下子便散开来,林涧将里头带有弹/性的珠线抽/出来,将串珠置于掌心给林黛玉看。
“这串香珠有一十八颗,说明不是荣国府上所得。何况荣国府所得之串珠该在姑娘的大舅舅手里,这等御赐之物,想来赦老爷也不会随便赠给二公子。这是郡王府所得之物,况圣上在香珠内命人刻下各府名号,只要一看便知这串珠出自何处。”
林涧从十八颗香珠中捻出一颗来,将香珠在指尖翻转了一下,才将香珠拿过去放在灯下给林黛玉看。
林黛玉看得很清楚,那香珠内侧端端正正的刻着北静两个字。
——那是承圣帝赐予北静郡王水溶的香串。
林黛玉一时拧眉,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甚至还有些生气。
宝玉送她这个做什么?外头男人的东西,他却拿来送给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放在她这里,若是被人翻出来了,她怎么说得清?这非但是外男之物,更是御赐之物,一个弄不好,那可就惹祸上身了。
她知道宝玉素来有些呆性痴意,从小这样的怪事也做过许多件了,从前年纪小,可以不必顾虑这些,可如今她和宝玉都大了,要还这样不顾前不顾后的,那这府里就真的是难住了。
宝玉送她这个,只图他自己高兴,也以为她会高兴,那,他可曾有想过她的处境么?
林涧见林黛玉神色阴晴不定,他便将手中的香珠放回托盘上,又招手让紫鹃过来把这十八颗香珠重新照原样穿好,之后他慢慢饮了一口茶,才望向林黛玉。
“林姑娘,方才送东西来的人只说这东西是二公子新得的玩意儿,送来给姑娘把/玩取乐。别的话一概未说,我也不好擅自揣度二公子的心意。但这其中有些牵扯,我恐姑娘不知情将来吃亏,觉得还是应当与姑娘讲明。”
林黛玉见林涧神色郑重,便止住心中疑思,专心望着林涧。
“这鹡鸰香串刻着各府的名号,又是赐予当家人的御赐之物,便是将它看做各府信物都不为过。北静郡王和二公子关系亲近,这是都中人尽知的事情,想必姑娘也知道。这二人亲厚,北静郡王私下以香珠赠予,说起来也没什么,但终归还是有轻视御赐之物的意思。若不为人有心告发,也不会如何。”
“只是,二公子得了这个东西,不说自己私下好好收着保管,却将此物送给姑娘,此举实在太过莽撞了。姑娘若收了他的东西,将来给人看见,且不说这是外男之物,单单只说这香串的来历,就会令姑娘处境难堪。姑娘尚未出阁,身上却有北静郡王的信物,这实在说不过去。我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会让人怀疑姑娘与北静郡王有私情,才会如此私相授受的。”
对于贾宝玉将鹡鸰香串送来给林黛玉这件事,林涧是非常生气的。
不管贾宝玉究竟出于何种心思,林涧觉得贾宝玉都是既蠢且坏的。
他自己看不上贾宝玉,但因知道贾宝玉与林黛玉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情分的,林涧便不愿意在林黛玉/面前说贾宝玉的不是。
他顾惜林黛玉的身体,深知林黛玉/体弱,因此诗作那件事,他便不曾同林黛玉提起,生怕林黛玉为此事费心劳神又生病,他是想着自己私下解决此事的,结果贾宝玉偏偏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来了。
林涧知道,这一回,是不提醒林黛玉都不行了。
他看着林黛玉精神还不错,便想要把这背后的事情都说与林黛玉听,也好叫她有个防备,总不能让她被贾宝玉这个蠢人给坑了?
他生着气,说话便有些直白,他只恐林黛玉接受不了,说完后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