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同林黛玉讲。
林黛玉闻言眉间微蹙,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端起药碗将碗中残药饮尽,她以为,她跟那位林家堂兄仅仅只是同路而已。
从都中至扬州,一路水上风光极好,但天天看日日品,除了青山绿水还是青山绿水,渐渐的也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天气太热了,众人都只想待在船舱里歇着,偏偏林涧不如此。
他早已换回一身劲装,日日都翘着脚坐在船头看天看云看水。众人以为他是图新鲜,估摸着过两日就晒得受不了了,结果林涧一点反应都没有,天天在船头晒,也没见他皱眉头,更没见他晒黑哪怕一丁点儿。
林涧是看天看云看水,但他看的最多的,还是林黛玉的船。
从都中起行后,因为目的地相同,又加上他想要沿途看护林黛玉的私心,这一路上,他的官船总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贾府的船。
只是好几次林涧都看见贾琏心事重重的盯着他们这边看,林涧也知道自己这样跟着容易惹人疑惑,何况官船比贾府的船吃水浅,本身就可以更快一些,所以有时候,林涧也会让官船走到贾府的船前头去,或者偶尔落后一日的路程,反正他的船快,只要不是落下太远,总能赶回来。
自从启程后,林涧就没见过林黛玉出船舱。他想,林黛玉这样每日闷在船舱里也不是个事,所以,他有时候也会在贾府的船停靠岸边休整的时候故意离贾府的船远远的,不让自己这边的人接近,那头都是贾府自己的人,林黛玉也能从船舱里出来透透气,哪怕只能戴着帷帽出来也是好的。
就这么走走停停大半个月,林涧将扬州盐课亏空案的卷宗也看了大半了,他也跟着发现了一个问题——林黛玉坐的那艘船上灯火总是亮至后半夜才熄,有时灯火彻夜不灭,他总能从那窗纱上看见林黛玉夜不能寐的身影独坐舱中。
林涧耳力好,偶然听见贾府船上仆妇议论,说林黛玉为了林如海的事情总是在哭,精神不好以至于睡眠也不好。
林涧想,难怪他偶尔惊鸿一瞥,会看见偶然挑起的窗纱后露出林黛玉那苍白憔悴的面容。
要照这么伤心下去,还没到扬州,林黛玉就该病倒了。
林涧趁着官船靠岸,跑到岸边竹林里去摘了几片竹叶洗净,入夜后,众人便看见林涧坐在船头,将竹叶放在唇边吹曲子。
夏天的夜蛙鸣声声,蝉鸣阵阵,湖边的水色映衬月色却是一派静谧安逸,林涧用竹叶吹出的曲子悠扬动听,穿过如水般的夜色落在每个人的耳边,勾起众人心中久藏的温柔与宁静,一时众人都安静无话,唯有曲声在水面上飘荡出很远很远。
小时候他不肯安静睡觉,乔氏就会吹这个曲子给他听哄他安睡。
这曲子虽不能解人忧愁,但借得一时静心还是可以的。
林涧坐在船头吹了一个多时辰,见林黛玉船上亮了一天一夜的灯火灭了,他才慢慢停下来。
——但愿,这首竹叶吹出的曲子能让那个美丽的姑娘无忧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