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影院里,银幕亮起。
没有惯例的广告播放,也没有各大厂商花团锦簇的片头,幕布上只有一片茫茫的白,那白里仿佛有一些光斑飞落,宛若下着雪的天空。
女子的旁白徐徐响起:
“在我的家乡有一条河。晴天的时候,河水是青色的;雨天的时候,河水是灰色的。可它的名字却叫做白河。
老人们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这条河的河水忽然变得洁白如雪,从那个时候起,它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安静的话外音,仿佛有着穿透般的力量,让整个影院也变得宁谧,淅淅沥沥的雨声自远处而来,由细碎而滞重,由稀疏而密集,沉闷的、连续的,无休无止。
女子的旁白渐渐远去,白茫茫的银幕上现出了一面雨伞。
淡蓝色的尼龙伞面上,跳动着白亮的雨珠,雨声单调,正是刚才那阵密集雨声的源头。
当整个画面终至清晰,这幅伞面与倾泻在伞上的雨,便成了画面的主体。
伞面并不是静止的。
它以不规则的速度起伏着、移动着,可以看出它正被人拿在手里,那无数跳动的雨珠背后,是大片模糊掉的远景,隐约能分辨出店招、行人与马路上的车辆。
渐渐地,伞面与街景虚实互换,镜头摇晃着向上拉高、拉高,一直拉到居高俯瞰的位置,将整座城市的全貌呈现在观众眼前。
这座城市,便是故事的发生地,也是女主的故乡。
那是一座在华夏北部随处可见的老工业城,当年也曾有过辉煌与荣耀,如今却在时代大潮中变得沉旧过时,大量年轻人口的流失让这些城市总是充满了暮气。
它们就像是坐在巷口晒太阳的老人,满是皱纹的面容上时而流露出对往昔的缅怀与留恋,却再也没有了起身向前的力量。
女主刘白——在电影的一开始她还是个小女孩——跟着妈妈从外地转学回到家乡,她的同桌,是一个叫做江河的男孩。
刘白,江河。
这便是影片男女主的名字,而《白河》的片名既取自于他们的名字,也象征着那条依偎着城市的河。
两个童年好友在日渐老去的城市里慢慢长大,他们钻过厂区铁丝网,在空无一人的厂房里捉迷藏、在长满藤蔓的墙角吃冰棍儿、在荒草丛生的锅炉边捉蜻蜓、捕蝴蝶。
难过了、开心了、有心事了,童年时的他们、少年时的他们,都会爬上高耸的烟囱,扒着生锈的铁栏,眺望远处的白河。
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他们注视着这座城市,也被这城市注视,而他们的故事,便是贯穿整部影片的主线。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故事很慢,几乎没有起伏,不过是平凡的两个人的际遇,和两段交织又分开的人生。
你甚至也可以说它并没有故事,它只是以白描的手法记录下了两个人的成长,与一座城市的变迁。
与其说这是一部长达两小时四十分钟的电影,不如说,它是站在更广阔的纬度面对尘世时发出的一声叹息,悠长、平缓,宛若在钢琴上按下的一个单音。
而苏音在片中饰演的女配——也是本片唯一有台词的配角——便是女主刘白的母亲。
她是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人。
在幼年刘白的视角中,母亲是耻辱的、是肮脏的,是大人们口中“野鸡”、“臭不要脸的女人”或“狐狸精”。
乡亲的存在是刘白心底的一块伤疤,让她每时每刻都活在难堪和屈辱中。
那时,她唯一的安慰,便是青梅竹马的江河。
可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
刘白离开了家乡,她在另一些城市、另一些河流边长大,而母亲则变成了她带着永久愧疚的回忆,是她必须以一生去柔软、去圆润一颗砂砾。
童年与成年刘白与母亲的记忆,可以说这部电影唯一称得上是情节的情节,若再夸张点说,你甚至能称之为悬疑。
母亲到底是已经死了,还是依旧活着?
她是刘白想象出来的人物,还是以魂魄的形式陪伴在女儿的身边?
没有答案。
在江河与刘白的眼里,他们对这个人物有着各自不同的解读,而无论哪种解读,都与他们的家乡不可分割。
或者,导演最终的意图就是想借助“母亲”这个象征意味极浓的形象,来寓意我们每个人与家庭、家乡、故人或故国的牵绊。
在影片的结尾,人到中年的刘白回到故乡,与青梅竹马的江河重逢。他们像童年时那样爬上高高的烟囱,眺望着夜晚的白河。
那条往常总是污浊不堪的河,在这个有月的夜晚泛起了柔和的光,洁白无暇,一如它的名字。
故事也在此画下了句号。
电影结束了,大厅里的灯光慢慢亮起,银幕上开始播放演职员名单。
苏音克制住了伸懒腰的念头,耳畔传来了很轻微的说话声,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喂,快醒醒,电影结束了。”
“我的妈怎么这么长,快三小时了吧?”
“就这就这就这?这就没了?刘白妈到底是不是鬼啊?”
“帮我看看我头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