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的目光从铜制锅炉上划过,又重新回到膳夫身上。他歪了歪头,有些不信:“真的假的?哪里有那么夸张?”
膳夫用力拍打胸膛:“千真万确!”
刘季很同意膳夫的看法,笑着解释道:“胡亥公子,您太小看咱们工地上的吃食了。”
樊哙忍不住点点头:“就是就是。”
他指了指自己:“我在老家那是屠狗维生的,除去工钱外还能隔三差五吃到下水杂料,在沛县的时候可是远近羡慕之事。”
刘季摸了摸鼻子:“我也常上门。”
他细细解释道:“除去像樊弟这般能有运道接触到这类吃食的,寻常黔首家能有麦饭+豆酱已能凑合。”
“偶有鸡蛋咸鱼已是不错!”
“要是能猎到鲜鱼,又或是兔鼠之类那已是极为丰盛的一餐。”
“小臣为亭长时,也是以此为主。”
“虽然咸阳城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加上城里各处有大磨可用因此能吃上白面馒头的机会大增,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能用上五菜的,怕是不更……不!”
“要我说起码得大夫以上才能享受,更何况这里都是役夫和黔首。”
刘季叹道:“有时候我都担心过于奢侈。”
站在一旁的膳夫匠人连连点头,纷纷附和着:“刘郎君说的是!”
“刚开始说让咱们做这些,咱们都快吓死了。”
“往日在别处做役夫别说肉食了,有杂鱼汤和鼠脯都得笑死人。”
“如今的吃食,都能当军粮了!”
“军里以前也吃不上这么好的馒头啊!要是安营扎寨的时候还行,碰上急行军的话能有干巴巴的麦饼,另外有清水或者粥糜强行咽下去……也算是不错了。”
刘季连连点头:“有的吃就不错了!我那时候被充入军中,别说粥糜吃不上,就连麦饭都是限量的,下饭的还只有拌韭菜……”
章邯奇道:“刘郎当过兵士怎么还是亭长?”
刘季重重咳嗽几声,连连压低声音:“我那时候被充的是楚国的军队。”
章邯睁大了眼睛,啊的一声。
跟随在后头的小官下意识道:“刘郎不是秦……额。”
秦国一统天下的时间尚短,各地常有拿着复国名头的叛军出没。虽说陛下礼贤下士,说天下人皆是秦国人,但落到实处对于原先六国土地上的百姓,多少还会带上点审视探究。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刘季眉心微皱,心下冒出些反感来。他下意识想要转移话题,没想到胡亥却是淡定道:“这有什么?无论咱们过去是秦国还是楚国,是齐国还是韩国人,如今都是大秦人,都是炎黄子孙,是华夏民族的一员。”
章邯迅速醒过神来:“对,对。”
他勾住刘季的肩膀,故作哀怨道:“不是吧?刘郎,难道我不是你同乡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
没等刘季回答,章邯又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跟着刘郎来的好兄弟就有夏侯婴、樊哙和任敖……听樊哙兄说刘郎在沛县还有同月同日出生的好兄弟,还有极为记挂和想念的朋友……()”
周遭人登时发出起哄的笑声。
章邯摊了摊手:至于咱们……啧!?()”
刘季最是讲义气不过,哪里听得了这番话。
他的脸腾地通红,当即喝道:“怎么会?章兄无论是何处人,都是我的好兄弟!”
围在周遭的一帮人纷纷笑出声来,还有人好奇追问起沛县模样:“沛县到底是何宝地?”
“想来定然是天灵地杰之处。”
“若是有机会,也想去那逛上一圈。”
随着周遭人的插科打诨,尴尬气氛也是一扫而空。
看着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章邯和刘季,胡亥眼角抽了抽。
他偷偷拍拍自己的脸颊:“…………”
嗯,这种事情日后也会多的是,淡定,淡定。
一直沉浸于华夏民族四字的扶苏沉默无声。
他醒过神来,却是刚好看到拍脸颊的胡亥:“?”
扶苏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呢?”
胡亥心虚地收回手,而后又清了清嗓子:“额,我是,我是在为眼前的兄弟情而感动!”
扶苏:“…………”
你是不是当我傻?他扶着额头,懒得去想胡亥卖的是什么关子,拉着胡亥往外走:“走走走,回去吧——再不回去小心又迟了。”
看着渐渐西落的太阳,胡亥精神一振。
这回他跑得比扶苏还快,一边往马车方向奔去,一边还朝着忙碌的百姓和役夫打招呼:“过几天我还会再来的,有问题的话记得告诉我!”
百姓和役夫们纷纷应是。
他们忙忙碌碌地做完今日份的活计,左手一只馒头右手一碗猪杂吃得欢畅。还有不少人巴巴地守到最后,将最后点残羹冷炙也瓜分一空。
他们纷纷来到暂居的房屋。
刚刚走进门,百姓们纷纷提起手上的吃食:“来来来,这是我今天带回来的吃食!”
家家户户亮起了小小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