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一句托辞了,行的是缓兵之计,至于什么时候学成,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知虞颖平日那样呆笨的人,这时偏偏聪明一次,闻言摇头道:“我学东西向来不快,你学多少,教我多少便是,又有什么关系?你怕不是想像其他人那样骗我吧?实话告诉你,若是你肯教我,这里的芭蕉叶随你取用,若是不肯,那就不要怪我小气了。”
孙悟空天性吃软不吃硬,更有些逆反心理,不爱受人胁迫,见他这样表态,心想:“你不让我用,难道我不会偷么?”面上却笑嘻嘻道:“不用就不用,我摘别的叶子也使得!”
虞颖不知道他肚子里弯弯绕,一时信以为真,不由得大失所望,他又不是有急智的人,只得无可奈何道:“好吧,我现在想不到办法说动你,只有等我想到了再来请你教我了。”
孙悟空肚子里笑得直打跌,却装得一本正经道:“你只管去想!只管去想!我等着哩!”
虞颖瞪了他一眼,摇头叹气,正要离开,刚一转身又想起一事,便又回转身来,道:“你不用我的叶子也就算了,但我话已出口,决不更改。要是有人偷叶子,我就只认定是你。到时候我也不找你,只找教你的林师妹理论就是。”
这话却是歪打正着,正中要害,把孙悟空听得一呆,一把攥住虞颖的胳膊,气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做的事,你去找我师姊做什么!?”
他这一急,却是连否认都忘了,好在虞颖也没听出来,只答道:“孙师弟,我知道很多人都说你滑头,我一定说不过你。但是林师妹却不像会欺负人的,她现在又正教你,你有什么事,我反正只找她就行了。”
这就叫以力破巧。
孙悟空气得挠脸,饶是他素来机敏善辩,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他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被人骂到脸上也有话说,可若是连累到黛玉,让人找上门责问、以至于颜面无光的话,他却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思来想去,他只好把脸一抹,改作笑容,对虞颖道:“兄弟,你说的有理。但你我既是同门,何必弄得那样麻烦,你不就是想学写字吗?我教你就是!”
虞颖面露惊讶,欢喜道:“真的?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孙悟空暗暗磨牙,喝道:“我看你聪明好学哩!”虎着脸跳到一旁树上先摘芭蕉叶去了。
虞颖也不知听没听懂他话中带刺,只是笑呵呵的跟上去帮忙,等他摘完,两人便开始教学。孙悟空从结构、比划拆解以及运笔说起,又在蕉叶上书写示范。
起初都是有模有样,也十分认真,可是虞颖到底愚笨,常常是学了下句忘了上句,教上五六遍也还是学不会,没过多久就把孙悟空气得跳脚,烦躁不堪,忍不住骂道:“真是个呆子!换了旁人,就是一千个字也教出来了,怎么你还是写不好!?”
虞颖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却并不生气,还反过来安慰他,道:“你别急,我虽然学得慢,但是别人练一天,我就练一个月,水滴石穿,总有练会的一天。”
孙悟空不由得噎住,气到极处反而发笑,内心深处倒也隐隐有些佩服,只是他耐心到底有限,要他一直守在这里玩什么教学游戏也是绝无可能。
他微一思索,便从树根上削了块木板下来,提笔在上面写了个“永”字,对虞颖道:“你既然愿意下功夫,就先照着这个字练吧。‘永’字既有各种笔画,又暗含字体架构的诀窍,什么时候你把这个字写好了,就算是有一定基础了。”
虞颖一听,欣然道:“这个好!这个好!我最不怕苦练,这个法子倒很适合我!”
孙悟空翻了下眼皮,也懒得多说,径自回去做自己的功课去了。因是得了蕉叶的便利,他一路坚持练下来,没过多久就有了长足进展,等他再去向黛玉请教时,黛玉赫然发现他写字已有五六分神韵了,真是又惊又喜,连声道:“奇怪,奇怪,这才多久,你怎么写得这样好了?”
孙悟空被她夸得喜动颜色,心下暗自得意,难免有些炫耀的心思,面上却还不肯显露,只说近来自己如何刻苦练习,连蕉叶都堆满屋子没处放,恨不得连一应起居时辰都钜细靡遗地说给黛玉听。只是他虽说得开心,却故意省略了教虞颖写字一节不提,免得黛玉被虞颖打动,一时心软揽事上身。
他说的时候眉飞色舞、兴高采烈,面上便难免透出几丝自得之色,末了才稍稍觉得不妥,连忙又补充道:“这还没练到家呢,我晓得的!必要持之以恒,师姊只管放心便是!”
他这小心思黛玉一看便知,不由得抿嘴一笑,虽是知道他又有些犯毛病,本意不想夸他,以免他再起骄傲自满之心,可心中实在爱他聪慧刻苦,颇有古人之风,故而仍是忍不住笑道:“我曾听说,凡人之中的书法家们,有写秃了许多筐笔头而成笔冢的,还有洗笔将一池水染成墨池的。你原就天赋过人,现在能练到蕉叶塞满屋子,就连勤奋也不输他们半点了,只怕将来不止是超过我,便在书写一道上能有一席之地也未可知,那时才真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自从黛玉有意导正他性情,孙悟空已经鲜少有被这样高度而又直白夸赞的时候了。
他一时又惊又喜,难免有些陶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