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心情舒畅,黛玉也不免笑了下,道:“巧言令色!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仁人君子么?”虽有嘲笑之意,却也显示出被哄得十分开心了。
孙悟空哈哈一笑,不慌不忙道:“师姊若是高兴,我行的便是孝悌之道,此为君子之本,我怎么算不得君子?”
她二人这两句皆是化用的《论语》。黛玉取的是“巧言令色,鲜矣仁。”意思是说花言巧语,伪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这种人很少是仁德的。因此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仁人君子?
孙悟空答的却是“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便是说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是仁的根本啊!我令你开心,那我怎么不是仁人君子呢?
真可谓是用圣人之言答圣人之语,又应对得十分流畅自如。饶是黛玉都颇觉惊讶,眉梢轻扬,大有赞许之意,道:“可见你是认真学了。好,好,好,果然是孺子可教。”便也不再与孙悟空为难,转而细说起笔的来由,道:“你天性喜爱热闹,偏偏生来无父无母,好在现下做了我的师弟,便与手足血亲也无甚区别。凡俗之中,有取婴儿胎发制成笔的习俗,意为纪念勉励。”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孙悟空已听出苗头,不禁双眼圆睁,结结巴巴道:“这、这,莫非是……”
黛玉柔声道:“不错,那一日你我在庭中比试,不慎被风刃吹断毫毛,后来我清扫时,见其挺拔柔韧,倒要强过兔毫狼毫,当时便动了这个念头,因此将它们收集起来,制成了这支笔。一则是庆贺你生来这天地之中,二则是望你勤学不怠,将来能有所成就。”
孙悟空一生之中,何曾听过这般诚挚温柔、饱含无限美好期盼之语!只因为亲缘全无,他在这世上便好似也无牵无挂,仿佛漂泊羁旅,既无人为他的到来欣喜,也无人为他的离去动容。直到听了黛玉这一番殷切之言,才好像是一下子被拉入了人间烟火之中,从此万丈红尘里便也有了他的栖息之地,有这温柔抚慰之处即是他心乡了。
他胸中热血上涌,双眼饱含热泪,实在感激动容到了极处,如此痴立半晌,猛然翻身下拜,道:“师姊待我之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一二,只盼能长伴师姊身侧,任凭驱策才好!”
黛玉早已将他扶住,莞尔道:“你也是修道的人了,怎还是这般痴法?先不说我是否用得着使唤你,便是动辄说什么粉身碎骨的话,就已经很不像样了。修道修的是长生久视,若修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长久相伴亦非难事。可你若是粉身碎骨化作黄土,就是有心报答我,又怎么能够做到?”
孙悟空大受震动,心中悠然神往,想道:“假若能与师姊作伴,长长久久逍遥天地之间,岂不是世间最大的乐事?”因此受教,慨然应诺,道:“师姊放心,我必苦练功夫,以求早日得道成仙!”
黛玉却摇头道:“你这些功夫修不了长生啊。练它们借假修真虽也无妨,但顶多成就个半仙之体,依我看,你还是多费些精神,修心为上才好。”
这话实则黛玉从前也曾说过,只是当时孙悟空只当自己功未炼成,并没有深想,这时听黛玉旧话重提,不由得心中一奇,讶然道:“我这些功夫,除了石壁上的那一套,其余都是师父亲传,威力绝大,神魔难挡,难道竟修不成神仙么?”
黛玉微哂道:“那不过是些傍门技艺,你就是修上一世,也至多一世无敌,比之于悟道的真经,就好似萤火之于皓月,想要用它们来证道求长生,那是万万不能的。”
孙悟空闻言大惊失色,这才晓得自己离了那长生大道尚有千万里之遥,心下顿时悚然焦虑,也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当即便向黛玉求道:“那大道真经又是怎样?师姊若是知道,还请一并教了我吧!”
黛玉不禁失笑,道:“大道岂可轻传?教中上乘真经,自然只有师父能够传授,我是不能私下教你的。你且好生夯实基础,将来师父必有安排,你现在着急什么?”
她语气虽温和亲切,话中之意却十分坚决,孙悟空不敢再强行相求,只得讷讷应了,暗地里却将学真经一事存在心底,时刻琢磨着要寻机会向祖师求教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