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府吃这一次亏,檀道一倒老实不少,之后几日,都不肯出门,乖乖在家写字读书,檀济见了,很是欣慰,连戒尺也收了起来,叹道:“总算你长大了,我死了以后,也好去见你母亲了。”
檀济一想起亡妻,就要絮絮叨叨,细数她是如何的娴雅和端庄,阿那瑰在旁边拎着笔杆,越听头越低,檀济只当她是惭愧,仔细一看,阿那瑰双眼迷茫,分明是在打瞌睡,檀济不高兴了,冷哼一声,说道:“你还差得远了,去吧。”
阿那瑰如遇大赦,跳下地,拿着她的字就跑了。
檀道一听着檀济絮叨,余光看着阿那瑰像蝴蝶般,在围廊上翩然而去。
她这些天是恼了他了,见面也不肯正眼看一眼,只陶醉于在别院摆弄自己的梳妆匣子。
檀道一暗哂,正色对檀济道:“自二皇子离京后,太子更加言行无忌了,父亲知道吗?”
太子残暴,檀济也常有听闻,他不承认,只哼道:“我那天已经跟你磨破嘴皮子了,不想再跟你废话。”
“父亲还想把阿松嫁给太子吗?”
檀济亲自教导阿那瑰,对她也颇有了些偏爱,他捋着须,怡然笑道:“除了太子,我看也没有谁能配得上她了。”
檀道一皱眉:“她年龄还小呢。”
“过年就及笄了,可以嫁人了。”檀济瞥一眼檀道一,“阿松对太子也十分仰慕,人家两情相悦的事,你不许再无事生非了。”
檀道一回到住处,对着棋盘半晌,却心浮气躁,他将棋子“啪”一声丢回棋篓,来到华浓别院。
画堂一侧的楼上,各色美人们正在调琴弄弦,檀道一上楼后,众人都面面相觑——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檀道一独自来别院。
“你们都下去。”檀道一将众人斥退。
阿那瑰伏在矮几上,皱眉咬唇,正在写字。
“哎呀……”纸被檀道一扯走,她松字的一撇画得浓墨重彩,阿那瑰把笔啪一声撂在案上,不高兴地说:“你不要来烦我了好不好?”
檀道一一看她那字就要皱眉,他将纸团成一团丢开,说:“太子动不动就要杀人,你真的想嫁给他?”
“你胡说!”阿那瑰立即反驳他,将一盒珍珠在檀道一眼下晃了晃,她骄傲地说:“这是殿下给我的,你看见了吗?”
檀道一对她的愚蠢忍无可忍,将腰间悬挂的玉佩拽下来往阿那瑰面前一丢,他说:“我这块玉值一百斛珍珠都不止,那又算什么?”他踩着重重的步子,来到琴架前,在琴弦上随手一拨,仿佛有暗泉滴露自指尖喷涌,清越如龙吟。
阿那瑰歪着脑袋,扬睫看他。
“你知道这一支琴曲值多少吗?”
阿那瑰摇头。
檀道一说:“此乃无价之宝。”
阿那瑰吃吃笑起来,那个表情,仿佛檀道一说了天大的笑话。
檀道一蓦地感到了极大的耻辱。蠢货,蠢货,他按捺不住,猛然按住犹在震动的琴弦,高声道:“蠢货!”
阿那瑰笑容顿失,“你说谁?”
檀道一站在琴架边,睥睨着阿那瑰,他冷笑着重复道:“你,愚不可及。”
阿那瑰板着一张雪白小脸,盯着他半晌,她眉头一挑,游丝般的柔媚笑意自眼角飞掠,“我是笨呀,我就爱做美梦,”她将小手指翘得高高的,怕脏似的,拈起檀道一的玉佩,往远处一放,阴阳怪气地说:“不像有的人,总是做怪梦,折腾得下人三更半夜不能睡觉。”
檀道一脸孔一僵,“什么?”
阿那瑰眼睛闪闪发亮,得逞地看着檀道一,“大家都这么说的呀。别院这些人每天都在楼上看你的院子,还跟婢女们打听你睡得好不好。婢女说……”
“胡说八道!”檀道一打断她,脸色难看极了。
阿那瑰嘻一声笑出来,靠在榻边,她手扶在胸口,眉间微蹙,“啊呀,我好热,婢女姐姐,来给我抚一抚胸口……”
檀道一脸挂寒霜,三两步奔过来,一把抓住阿那瑰手臂,阿那瑰躲闪不及,跌倒在他怀里,檀道一紧紧揽住她的纤腰,脸微微一俯,阿那瑰吓得睫毛一颤,满以为檀道一要打她了,他却嗤笑一声,在她耳畔低声道:“你陪哥哥睡觉,就不热啦。”
别人听到这话,大概要嘤咛一声,晕过去的,阿那瑰不但不晕,反而睁大了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檀道一被这双眼睛看着,心里打鼓,耳朵上烧得厉害。出口的话没法收回来,下一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不想跟你睡觉。”阿那瑰说,她的手放在檀道一胸前,仰着小脸。这个角度,看见他的睫毛密密的,鼻子挺挺的,眉头微蹙,带点愠怒。阿那瑰想:他长得真好看呀。她被他的英俊迷了心窍,听檀道一轻哼一声,手要松了,她羞答答地把头垂了下来,小声说:“但你可以亲一亲我。”
檀道一呼吸顿止,表情也定住了,“什么?”他茫然道。
阿那瑰眼角觑着他,越看越喜欢,小手悄悄揽上檀道一脖子,身子也软软靠了过来。檀道一不觉退了两步,跌坐在榻边。阿那瑰顺势往他腿上一坐,她不满地嘟一嘟嘴,“你怎么还不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