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纨等着殿外, 等内侍通禀过后, 他垂首走了进去。
刘昭容一张红唇对着皇帝的耳朵,正说悄悄话,玉指停在他衣襟上勾魂似地画着圈子。皇帝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栖云寺和皇后撕破脸皮后, 更没什么顾忌了。听见脚步声,刘昭容轻轻推开皇帝,顺手将他松散的衣襟扯了上来。
“薛将军。”刘昭容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 经过薛纨身侧时, 含笑乜斜了他一眼。
薛纨眼眸一垂,让到一边, 等刘昭容离开后,他拜见了皇帝。
皇帝用刘昭容落下的绢帕揩了手, 往后一靠, 看着薛纨的脸色有些阴沉。
栖云寺里,皇后殿内藏匿不明人士, 这事到现在还是个禁忌。皇帝琢磨了一会, 没头没脑地说:“你多留意王玄鹤的动静。”
“王玄鹤?”
“不错, ”皇帝没有解释, “有察觉到不对的,来禀报我,不要惊动了王孚。”
薛纨也没有多问, “是。”
这件事皇帝想起来就憋屈, 半个字都不太想多说, 吩咐完了,便道:“你下去吧。”没等薛纨转身,皇帝又自案头拿起钟离送来的图本,扫了几眼,心烦意乱道:“檀涓在钟离刮得好大妖风,豫州荆州也有趁势作乱的苗头,恐怕王孚要深陷钟离了。”
钟离距建康太近,城里已经有了风声鹤唳的迹象。薛纨问:“往滑台抵御北朝敌军的人选,陛下定了吗?”
“还没有。”皇帝因为这一场困局而焦头烂额,面色也带了几分狠戾,“檀涓这个贼子也是武陵王举荐的。他进建康前,恐怕早已图谋作乱了。要不是他死在了刺客剑下,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薛纨淡淡道:“武陵王和檀氏向来有些交情……”
“太卜司檀道一到了。”内侍进来禀报。
薛纨眉头微微一扬,话头止住了。
“陛下。”檀道一仍旧是那一袭白纱单袍,纶巾束发。性情那样高傲的人,在太常寺做了名微末小官,神态反而平和恭谨起来。拜见了皇帝,他破天荒地对薛纨也躬了躬身,“薛将军。”
皇帝正在琢磨他身上那点微妙的变化是什么,至此他顿悟了。想到在栖云寺那日,檀道一扶着元翼落泪那一幕,皇帝便暗自冷笑了一声,和颜悦色道:“你在太常寺还习惯?”
“习惯,谢陛下。”
“薛纨,你退下。”
薛纨离去,殿上只剩下君臣二人。檀道一安静地站着,皇帝从御案后走了出来,负手在殿上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在殿门前站定,仰头看着天际悠悠飘过的云彩,“道一,荧惑守心,怎么解?”
檀道一眉心隐隐一跳,他转过身,对着皇帝道:“心为明堂,荧惑庙也。荧惑守心,大人易政,主去其宫,人饥亡,海内哭,天下大溃。”
“天子不易位,天下就要大乱?”
“《星经》里是这样解。”
皇帝沉思着点一点头,“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卜司就奏称天有异象,主君有难,诸侯要作乱,“他的眸光陡然犀利如箭,“先帝驾崩,武陵王也去了,为什么太卜司报上来仍然是荧惑守心的天象?你们这些人妖言惑众,是非要咒朕死不可吗?”
檀道一跪地叩首,“陛下恕罪,天象就是这样,太卜司的人只能极力想办法破解。”
“破解?”皇帝点头,“好,你们要怎么破解?找一个人来替朕挡噩运吗?”
“太卜司丞还没有决断。”
“滑台一战是吉是凶?”
檀道一稍一犹豫,皇帝拂袖经过他身侧,回到案后,傲然微笑道,“你回去告诉太卜司丞,朕不需要他再卜吉凶。朕的十万雄兵,虎狼之师,一定能够势如破竹,攻破洛阳。朕不需要上天庇佑!你退下吧!”
“是。”檀道一退出殿外。
回到檀家,檀济早听闻了檀道一进宫的消息,忙来询问究竟,檀道一略微提了提,檀济却脸色大变,跌足道:“当初叫你去太常寺,太失策了。”一瞬的慌神后,他冲去檀道一的案前,将他匣子里那些信笺,新的旧的,看也不看,一股脑投进火里。
“别烧!”元翼的手书被火舌一舔,也只剩下残片。檀道一心里一痛,急忙阻拦。
檀济狠狠把他推开,“檀涓作乱,陛下已经疑心檀家了,你还留着武陵王的书信,是想找死吗?”亲眼盯着匣子里所有的信都烧得丁点不剩,檀济愣愣地坐了一会,到底不放心,他又起身了,“我得进宫一趟。”
已经日暮了,檀济这一进宫,久久未归。别院里丝竹轻悦的音调被春风送过墙,伴着竹林飒飒作响。檀道一信步来到别院,见廊檐下一堆堆的美人坐在朱栏边,红纱灯笼的光是朦朦胧胧的一团红影,照着盈盈带笑的芙蓉面。
檀道一在人群里搜寻阿那瑰的身影,阿好先迎了出来。暮春的季节,她已经换上了单衫,燕尾般的裙带随风而动,手里一柄纨扇,她悄悄打量檀道一,暗藏欢喜,“郎君?”
“阿松在哪?”檀道一径直问道。
阿好失望了,冲旁边房里努了努嘴,有人已经轻唤起来,“阿松,檀郎来啦!”
阿那瑰早听见了动静,拎裙冲到门口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