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抱着几条大鱼,在巷子里不知该何去何从。阿婆刚刚说的话好奇怪,记忆中的父亲最后一次陪在自己身旁就是在那晚飘摇的雨夜,如今怎么突然冒出句“你阿爸还在家等着做鱼”…… 小逸走走停停,几次假装不经意地回头都好像瞥见一个匆匆躲藏的人影,这更证实了她的猜测------阿婆不想让她回家。可是,她还能去哪里……整个南屿镇都好像在瞬间变得如此陌生。 那个人跟踪自己,无非是想见到父亲,小逸知道这是她办不到的事。她想跑,甩掉后面那个人影,可是阿婆还在她们手里。随便找个人假装父亲?不好,一旦穿帮,恐怕同样会对阿婆不利。 鹅卵石铺就的小巷里,米白色的屋子就在眼前不远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有欢笑,只是相隔着葱茏的时光。被人跟踪竟然也会让小逸产生温暖的错觉,就好像,父亲真的等候在那扇芒花装点的院门之后…… 要是父亲真的在,他大概会用略带嗔怪的语气抱怨: “你跑去哪里啦?买条鱼要那么久的吗?” 小逸噗嗤一笑,她赶紧避开视线,看向了天边,这样就会显得坚强。回去找阿婆吧……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没有父亲,不论过去两家有什么过节,求他们放过阿婆。 “喂,说你呐!发什么呆?” 小逸被人抓着肩膀拧过身来,她脸上的感伤早已被惊诧取代,干涸成了痕。 男人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鱼,还不快给我?指望着你去买个菜,全家都要饿死……” “……?!” “玩心这么重,多大才能懂事些?……你阿婆呢?让你去叫,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男人说着,接过了小逸手中的塑料袋子,把她推进了旁边的一幢老宅。“吱拗----咣!”漆红的木门应声撞上,唏哩哗啦地从里面上了链锁。 .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那人把她领进一个大红的院门,还骂了几句。” 阿四在阿华仔的耳边低语,阿华仔难以相信地捋着腮帮子。思忖了片刻,他抬手挥了挥,示意两个弟兄放开阿婆。 “查婆啊,看来还真是有点误会了呢。得,有空带着你侄孙女到家来作客,告诉她,就说她华叔可喜欢她了。不管她姓不姓查,都喜欢!” “哼……”阿婆嗤之以鼻。 一票乌合之众跟着阿华仔晃着膀子离开之后,阿婆这才背靠着墙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想幸好小逸那孩子机灵,不然还不知这帮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一想到小逸,阿婆心有余悸,她顾不得脚伤,咬着牙踉跄地走去------阿四说的那个大红色的院门,阿婆知道是谁家…… .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永林!……在不在家?开开门!……” “查姨?我正要……” “小逸在你这?” “在在,查姨,先进来说。” 男人把阿婆迎进院内,探头往巷子里左右看了看,赶紧锁上了院门。 小逸见到阿婆进来,忙跑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看到她的脚踝已经肿得老粗,便把她扶进屋里坐下。 钟永林端来了茶水和药膏,小逸只一个劲儿地给阿婆脚上涂药膏,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小逸能感到空中好像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但她还是努力维护着片刻的宁静。如果阿婆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全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罢,只要能让阿婆的脚上和心里都好受一些,小逸可以什么解释都不要…… 看着小逸蹲在自己脚边认真地涂着药膏,阿婆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老泪纵横地拉住永林的手说:“永林啊,谢谢你!查姨谢谢你!……” 说着,阿婆硬是要起身拜谢,永林和小逸大惊,忙给拦了下来。 永林扶阿婆坐下:“不用谢我,查姨。我今天也是碰巧路过那里,看到阿华仔在为难你们。他们人多,硬碰硬难免会吃亏。” “你可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 一想到阿华仔今天的来意,阿婆就哽咽得说不出话,“十五年前,我老头子出海就再也没有回来……十二年前,阿良被仇家逼死在海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陪给了债主……现在小逸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阿华仔还惦记着给他大哥报仇,小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这是要我的命啊!……” 这些年的艰辛已经把阿婆磨砺成了一个坚强的女人,她用袖口抹掉老泪,犀利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剑直插永林的心窝:“永林,你和阿良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拿你当亲弟弟待。你告诉查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永林欲言又止,他能理解阿婆的心情,可最终还是说:“不知道……” 但当他看到阿婆那被岁月侵蚀变浊的目光里有着几分哀求,他又于心不忍,于是又赶紧补充道:“为了不留后患,我那是将计就计。” “不留后患……” 阿婆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突然,她好似拿定了什么主意,“腾”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小逸,你得回家……让你阿姆接你回去…… 小逸听到阿婆的这句话简直就像被晴天霹雳贯顶一击,惊讶得阖不上嘴,她绕过天井中的桌椅去追赶正要推门出去的阿婆:“阿婆!你干什么去?!” “我去给你阿姆打电话,叫她下周就来把你接回去……” 小逸死死扯住了阿婆的袖口:“可是我到艺大附中刚上了一个多月的学,我的梦想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回去让你阿姆在内地再给你找个音乐学院,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