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高永,铃兰在回家的路上惴惴难安。
前日白卿说她明年婚事将近,她权当戏言看待。如今高永亦提到婚事,一股无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烦躁地从袖子里取出一面铜镜,看向镜中映出的脸,额头中央如的确泛着红气。
更别提她现在杏面桃腮的容貌,不施任何粉黛都够招惹一麻袋桃花。
拥有好看的脸孔是一桩好事,前提它不会招来祸事。
铃兰握着铜镜,忽想起手中的铜镜是元邈两年前在长安所赠,心情更加郁闷,不觉间他已经渗透进她的生活。
转眼间要入冬,离明年只剩四个月不到,周围除却元邈,她未与任何男子有多的接触,她还能同谁成婚?
可史书里记载,元邈娶妻在元和十一年,她预言里的婚期在明年元和五年,两者相差六年,年份根本对不上。
铃兰怀着满腹疑惑走着。
冬日里唐代官吏在申时初散班,现在已经未时,铃兰忽然心血来潮,打探元邈消息过后,便步行往客栈走去,停在门口处等元邈散班。
元邈站在二楼向窗外望,瞧见楼底站着铃兰,心里悄悄地雀跃了一下,忙吩咐侍从接引铃兰上楼。
*
铃兰跟着随从进屋,会看眼色的县令借故告辞,只剩下铃兰与元邈两人在屋内独处。
元邈站起了身走向她,第一句话并非问候,却冷声问:“方才去见高永,可有代我向他问好?”
他的话看似很随意,细听语气却有责问她的意思
铃兰顿了顿,她去见高永时,没有经过这间客栈楼下。刚听客栈外面把守的官兵说,元邈卯时起便一直留在这间客栈,期间未曾有半刻离开。
她冷漠地问:“派人跟踪我?”
“怎会?”元邈指了指脚下,快答道,“快至年尾,高节度家中翻修,地上铺盖的新油漆还未干透。”
铃兰惊慌抬起脚底,脚下干净得不像沾染过漆料,她方知自己上了当,元邈在诈她。
而她听完之后抬脚,变相承认她方才与高永在节度府里相见。
未等铃兰开口,元邈忽地靠近铃兰,手缓缓伸向她的头顶,从她发间摘下了一片花瓣。
“寻常百姓家中没有暖阁,见不到反季的海棠。”
铃兰微动眼珠,说道:“刚才在街道上遇到高永,想到你们两人算是友人,便跟着他去高家做客。”
元邈没有出声,只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底里看不出想法。
他心思缜密,不容易信任他人,铃兰不确定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说辞。
但她并不慌张,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信件,出示给元邈。
“我去帮你打听案子的事。高永说,死者生前人缘不好,几日之前,他与城中一名叫何翀的吏人发生过口角。”
元邈放松视线,接过铃兰手中的信,仔细阅读信件内容,总结道:“杨宴竟制作赝品,通过何翀转手给本地的地主乡绅。”
“文玩玉石又不是必需品。很多人买他们只为与人攀比,于是赝品就有了市场。”铃兰说到这里,讽刺地一笑。
何翀拥有人脉,杨宴拥有技术,两人合作双剑合璧,对外贩售赝品珠玉,从中获利颇丰。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近些年大唐物价飞涨,杨宴作为提供技艺之人,所获的利润远不及只负责销售的何翀。
两人因而产生利益分歧,前不久发生了口角,杨宴威胁何翀,要向官府告发何翀知假贩假。
元邈细致地想了想,道:“杨宴私下不与人接触,恐怕因为他怕别人知他私下贩假。”
铃兰点头。
“对了,我早上先去了一趟杨家。”她拿出早间杨小娘赠送的白玉赝品,缓缓递给了元邈,“这块是杨实女儿送的玉,说是她爷爷在家中造了许多。”
元邈捏着玉石两端,放在阳光下观察,玉石剔透,内有细碎棉絮物,乍一看与带有天然瑕疵的玉石无两样,细看才知是手工打造的“有瑕”。
铃兰与元邈汇报完,想起刚才元邈诈她,心里有点生气。
她埋怨一句:“我好心帮你寻线索,你上来就诈我,刚才语气有点凶,还想同我置气。”
“高家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良善。”元邈软下语气,看向佯装嗔怪的铃兰,解释:“东川百姓皆说高家在当地胡作非为,甚至强抢民女……我不想你为此事只身犯险。”
听完他笨拙的解释,铃兰心里感到了一阵暖意,甚至没察觉双颊同时泛起薄红。
元邈看气氛烘托到位,旧事重提:“去年——”
“郎君——”铃兰猜出元邈见缝插针,担心他提亲事,飞快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她转而说道:“既然要查案,怎能一直坐在这里,不该是上天台查找线索吗?”
元邈勉强地笑了笑,知道自己还是太过心急,不想铃兰为此困扰,只好顺着铃兰的讨论。
“昨日铃兰说过,我鞋底太脏。今天不敢上天台,怕回去落你的埋怨。”
“倒说成我的不是了。”铃兰嫣然浅笑,“鞋子脏了无妨,只要不去我的闺房就行。”
元邈无法反驳,若继续执意不去天台,便等于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