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完全暗下,铃兰喂过鸡福宝后,捧着烛台往元邈的书房走去。
元邈说他另有办法助她解开身世之谜,只是需要多费些时间,铃兰便答应在书房外等他。
两人在申时分别,她端端等了三个半时辰,当下已是子夜时分,仍不见元邈离开书房。
她还以为元邈忘了这事,早已睡下,但看窗纸仍映照着烛光。
铃兰推门而入,热气与烟雾扑面而来,同时嗅到一股浓郁的草药香。
挥手搅散遮挡视线的白烟,瞧见元邈坐在丹炉前。
元邈把一枚浑圆的丹药装入小瓶,随后慢慢抬头,发现来人是守候已久的铃兰,便招呼她过来。
铃兰走过去,元邈将装着丹药的瓷瓶递过来。
“这丹药有舒筋活血之功效。早前探过你的脉搏,发觉你似乎中过毒,心脉处有血凝块淤堵,大抵因此导致回想不起过去。”
铃兰深呼出一口气,既然他探过她的脉象,定已知晓她身中离魂丹之毒。
随后,她坦言道:
“我自幼时便中了离魂丹之毒,这药害我想不起父母。”
“裴相替我诊疗过这毒,可惜用药不光没用,副作用不小,导致我一度怀疑我不是我。”
屋内晦暗的烛光照亮她的侧脸,旁边药炉里残留的余烟悠悠缭绕左右,发间的铃兰花吞云吐雾,将她脚下的阴影隐没。
元邈不自觉关上敞开的门窗,似乎担心吹过的冷风,把眼前单薄身形的女子吹散。
见元邈担忧的神色,铃兰忽而一笑。
“我怕死得很,慢慢自学了些简单医术治疗自己,也学会养生之道。只是表面看着瘦弱,体质却好得很,活到耄耋不成问题。”
她说得云淡风轻,元邈却听得心头发堵。
他看着铃兰,眼底里透出一丝怜惜,后悔拿出试验品丹药。
“事先提醒,是药三分毒,且这只是枚试验品,服下这药可能会引发痛苦记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铃兰满不在乎地回答,“八年前到现在,我还没有后悔的事。”
“八年前的事,若你都想起来的话.........”元邈话说到一半,忽想起向他倾诉爱意的少女,迟疑地问了一句:“当真不后悔?”
铃兰摇头,心里虽觉古怪,但仍语气坚决:“不后悔。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会后悔。”
元邈“嗯”了一声,“我记下这话了。”
*
铃兰抱着小药瓶回到房中,揭开盖在药瓶上方盖子后,倒出一枚丹药。她将药丸捧在手心,放到鼻尖一嗅。
总觉得有些熟悉这味道。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药丸与元邈曾给她的安魂丹药,两者香气极为近似。
铃兰坐回床榻,不禁有些愤懑,心里感慨。
先前连续数月梦见穿越前的事,竟是元邈在背后搞鬼,害得她担忧自己在女蛮国遭到了暗算。
转念一想,这足以说明他的丹药确实有效。
铃兰顺手斟杯温水,服下这枚丹药。
当晚,铃兰梦见了不少过往的事,有些发生于前世的,有些发生在八年前,还有些发生在她的童年。
记忆无不伴随着心痛和苦楚,含冤遇害苦,亲人离别苦,爱而不得苦,种种痛苦交织。
她从扭曲的梦境中猛然惊醒,汗水濡湿了她的衣襟,洁白枕罩上留有斑驳的泪痕。
腊月寒风凛凛,吹拂湿贴在身上的衣服,隔着衣料砭刺她的肌肤和骨髓。
只不过,她依旧没想起自己的名字。
可惜铃兰想起不该想起的。
八年前,她竟然对顶流告过白,他当场拒绝了她。
铃兰抓起皱巴巴被角,将自己裹入被中,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块毫无感情、口不能言的石头。
门口传来叩门声,铃兰不敢出声回应,忙理了理被子,躺回床上闭着双眼,假装仍在熟睡。
有人推门进来,撩起她睡帐的帘子,帘子上挂着的珠串互相摩擦,声音细碎而恼人。
铃兰虽闭着眼睛,却能感觉自上方垂落的灼热视线。
对方不言不语,拿着湿热毛巾,温柔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又拉好被子将她身子遮盖严实。
隔半晌功夫,铃兰听屋内阒寂无声,猜那人应该是走了,缓缓睁开眼睛。
未料入目便是一张浑似白玉的面庞,漆黑的双瞳,元邈坐床边从容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他才开了口:“怎么不继续装睡?”
铃兰偏开视线,紧张地抱着被褥,“你又知道了。”
“装睡的人,睫毛总会动不停。”元邈即答。
“这样。”
铃兰暗恨自己不该在他面前装睡,平白让他多与自己共处一段时光,幸好他今日未主动提及当年在崔家的事。
她睃视一眼元邈,忆起当年住在隔壁的白衣公子。
如同一轮皎月,周身总散发不流俗的清辉,待人妥帖却不亲近。即使放在现代社会,也是标准的邻家白月光。
邂逅这么一位郎君,形貌隽秀,还总不吝对她琴艺的赞美,但凡是个怀春少女都会暗生情愫。
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