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记茶楼的名号在岭南道一代名头殊胜,相传为茶仙陆羽的后人所开设,茶楼装潢清雅精致,不用入门,在楼外便可闻见淡淡茶香。
名为茶楼却也不止饮茶,供应各种岭南地带的精致点心。
这里说是茶楼,但更像是私人会所,进来前把你的阶级分得明明白白,常有人言陆记茶楼:不富不贵三楼坐,大富大贵地下走。
铃兰久闻盛名,但她很少进来这里,除非与四时会的人见面,若她自己来只能坐在接待‘只富不贵’客人的二楼中间位,所以她并不愿来这里自取其辱。
这会儿她携郭停随古晏廷去陆记茶楼,伙计认出古晏廷,冷漠地对他指了指一层的角落位置。
但当铃兰报出墨琴的名字,伙计脸上一改颜色,掌柜陆南梅也凑了过来,热情招呼他们去到地下一层的雅间。
墨琴辰时初便已坐在这里,微眯着眼睛,斜靠茶案旁,瞥了一眼手边摆放的时漏,明知故问:“什么风把你们三口吹来了。”
铃兰正动筷子夹着云腿生鱼卷,听见墨琴问话,眼巴巴盯了一眼快入口的佳肴,无奈落筷,将鱼卷搁在身前的餐盘中。
她回话道:“这不带孩子看望义父吗?听说您操心又给孩子认了个亚父,我这做娘的都不知这事。”
墨琴但笑不语,偏头看一眼形容尴尬的古晏廷,猜到昨日他定又被铃兰拒绝一番。
看古晏廷不舒爽,墨琴心头没有来一通爽快,转头看着小功臣郭停,越看越觉得活泼可爱,问他:“停儿觉得生鱼卷味道如何。”
郭停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好。”
铃兰瞧见自己盘中空了,郭停手指泛着油亮,便知是他抓走了她盘中的鱼卷,赶忙用丝绢拭干净郭停的手。
“进屋前都没净手,就拿手乱抓吃的。”她擦完了不忘教育着:“吃得不干净回头又要闹肚子,可别学你哥.....”
“可是.....我还有哥哥?”郭停忽而问道,看了一眼无措的铃兰,捧着茶碗闷头呷着茉莉香片,没理睬他,又看了一眼僵硬微笑的古晏廷。
古晏廷适时咳嗽两声,“说的是郭瞳舅舅家中的那位堂兄,最近在黄草峡郊游,你娘想问你,是否也愿意一起去玩。”
郭停咧开嘴,拍了拍手,“好啊好啊。”
墨琴随手叫伙计关门,插言:“铃兰去黄草峡,是为李瞳的事,此事恐怕不好解决。”
“何意?”铃兰抬起头,疑惑道:“这县令是铮铮铁骨?但他既然放过了李恒,那便不是铁板一块。”
四时会也好、安宁司也罢,两边都有个宗旨:苍蝇叮不得无缝的蛋。
这话说得难听却也是真理,人只要有贪欲和弱点,那他们便能有法子使之屈服,甚至为己所用。
铃兰觉得她借用裴家的权势也能顺利带走李瞳。
墨琴道:“倒不是他硬骨头,只是这事惊动了上任不久的那位相公,他可是交代下去,此事一定要秉公处理,切不得让人看李家和郭家的笑话,损害大唐形象。”
那位相公自然指的是元邈,铃兰不觉摸了摸垂到耳边的发鬟,“他该不会设局诱我到黄草峡,以便抓我归案吧?”
墨琴说道:“他抓捕墨家长女铃兰,裴家夫人的侍琴丫鬟,与裴家的裴椒有什么关系?”
古晏廷也跟着宽慰铃兰:“裴家先前已对外宣称裴家娘子在太原养病,既然元邈当初猜不到你在这里,更不会想到你会前往黄草峡。”
墨琴总要与古晏廷杠一杠,“想得倒是简单,铃兰在这里的事,他早猜出来了。”
铃兰想起夏千寻唱出去的《荔枝吟》,冲古晏廷笑了笑,“这可多亏了你。改日还是忌酒吧。”
“对了,”铃兰切回今日前来的正题,问墨琴:“近日皇上给他下了道密旨,让他送什么劳什子的荔枝。”
她对古晏廷使了个眼色,古晏廷借机把欠铃兰荔枝田地款项的事说与墨琴,不过墨琴倒是慷慨,倾囊拿出三百五十两银票,说是给铃兰和古晏廷的路费。
“那黄毛小儿近几年总心血来潮,愈发像是折腾人。”墨琴斜眼瞟一眼古晏廷,“他不必亲自去长安,不过可以顺带请个假陪你去黄草峡,也好有个照应的。”
铃兰笑吟吟,接受了墨琴的提议,“晏廷陪我去涪州也行,到时候我们把荔枝树种在那里,山南东道至少毗邻都畿道,从那里出发可以大幅缩短送货时长。”
这一声晏廷叫得亲密,通常挚友也只能互道小字,墨琴挑了挑眉,默默观察两人,不觉走了神。
郭停不知何时跑到墨琴身边,瞧见他手边时漏里的细沙将尽,便将时漏翻转,重新满上的漏中沙簌簌流下。
墨琴抓起郭停后背的衣襟,将他捞起,不论郭停如何挣扎四肢,他都不肯放下。
墨琴的脸黑得跟火焰山熏得似的,铃兰则脸色惨白。
铃兰站到墨琴身边行了歉礼,低声哀求:“停儿好奇心重,都怪我没看好他,乱动您的东西。我给您赔个不是,还请您多多包涵。”
这孩子闯祸的技术,可比盼汝强多了。
郭停和元盼汝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熊,想她小时候乖巧听话,这肯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