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落了雪，山谷里未经人迹，雪积了不薄的一层。
几人砸进雪里虽摔得七晕八素，倒是比直接砸到地上少了些疼痛。
黄瑛仰躺着睁开眼，发现居然能透过白雾看见天上几颗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万物寂寥，树枝压雪不动，白雪发着细细碎碎的亮光，谷底居然无风，一片宁静。
黄瑛看着，心绪融进了周遭。
她仿佛灵魂出窍，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一切。
她轻飘飘的在转，在上升，好像马上就能回到那个世界了。
“瑛娘，瑛娘，你还好吗？”
有人急急叫唤她的名字，声音似远又似近，钻进她的耳里，将她拉回这个世界。
黄瑛回过神，对上一双写满担忧的眼睛。
“杨劲生。”
她抬手去将他眼睫和发丝上的雪抹掉。
“......嗯，我在。”
女子的发髻摔散了，墨发四散在雪地上，眼眸半睁，迷茫，手乖巧搭在腹上和身侧，却如何叫也没反应，和睡着了一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似在安慰女子，又似在安慰自己。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她要离开他了。
他还要好多好多话想跟她说。
他不想失去她。
他想永远留在她身边。
一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
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抖，听到她喊他的名字，才稍微好了一点。
杨劲生缩回触碰她的手，却被人拉住轻轻一扯。半跪的姿势一下变成扑倒在女子肩头。
他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着身子，手也不知往哪放：“瑛娘，你怎么了？”
方才罗吟春的那番说辞和表情，让他忐忑不安。
他一定是跟瑛娘说些什么了。
瑛娘是个聪颖的娘子，她想必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她心里会如何想他……
他绷紧了身子，不敢去听接下来女人的回答。
女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没有很快回答他，而是动作轻柔地将他肩上的雪拍净。
黄瑛轻轻问：“疼吗？”
她开口了，但不是他预想的任何一种。
男人愣了愣，却不由放软了身子。
他居然还在担心瑛娘会对他发脾气，指责他的卑劣与不堪，从此与他划分界限，再无交集。
可是瑛娘怎么会呢？
她可是天底下比菩萨还好的娘子。
杨劲生嗯声道：“腿疼，走不动了。”
菩萨心肠，救苦救难的瑛娘，又救了他杨劲生一次。
不求菩萨保佑，他只想求他能守候在瑛娘身边，以身相还。
仅此而已。
黄瑛叹了口气。
“下次再有这种事，不要这样做了，我不会有事的。”
“好，那瑛娘也是，我也不会有事的。”
被在意的感受太让人着迷了。
杨劲生有些贪婪地想让时间停留在此刻。
黄瑛将人扶起来：“我背你。”
“黄姐姐！杨郎君！你们还好吗！我没事！那小娃娃不见了！”
雪地上只有她几人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小斐的，她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雪地里钻出个脑袋，顾小枫从刨的雪坑中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子，又摔下：“哎呀呀，痛痛痛——”
黄瑛背着人，腾出一只手拉她起来。
顾小枫拍拍衣服回头看：“这是什么东西？”
雪地里寒光乍现。
她将东西从雪里捡起来，除了剑身泛光以外，看上去就是一把形式普通、外观无甚特别的剑。
黄瑛看了那剑一眼。
顾小枫起初以为捡个好东西，拿在手上端详，随即便不感兴趣将它重新丢回雪地里。
“黄姐姐，你认得这是什么地方么，咱能回去吗？”
黄瑛不答，却问她：“腿还能走吗？”
顾小枫走两步，一瘸一拐。
“能走是能走，不过，”她看一眼身前两人，羡慕道，“黄姐姐，你二人可真叫我眼红。我要是也有个像杨郎君一般能护住我怕我摔伤的好友就好了，这样我背他三四个也成！”
黄瑛：“......”
她把剑捡起，递给顾小枫：“人我背着，扶不成你，我瞧这这剑正好，你当个拐杖吧。”
“也好也好，别说，这剑的手感真不错，还挺趁手。”
顾小枫来起了劲：“黄姐姐，杨郎君，我来给你们表演个剑舞。”
或许是几人的闯入惊扰了山谷的宁静，天上飘起小雪花来。
顾小枫瘸着个腿在前面挥剑斩雪，除了腿脚慢些，但身姿却轻盈灵动，剑风惊人，所到之处雪花避散不及，竟未有一片雪花落在她身上。
黄瑛背着杨劲生落在她身后，雪地上清晰留下一串脚印。
脚步走的很慢，但是很稳。
肩膀不宽，但是足够肩负起他一个人。
杨劲生小心翼翼伸展身子，伸出手为她遮挡头顶的雪花，好让它们不要淋湿他的珍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