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风依旧带着寒意,它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抚摸着京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万物复苏,花红柳绿,生气勃勃……
靖宁侯府的仆妇下人早早地打扫好各个院子,远山轩里的两株桃花展开花苞,丫鬟松月看着桃花,嘴里数着“一、二、三……”。
叶柔嘉猛地睁开双眼,盯着帐顶,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四周,这是自己未出阁之前住的闺房,陌生又遥远的记忆在脑子里翻滚。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身着柳色棉衣,窄肩细腰的松雪走进里间,轻声唤着:“姑娘您醒了。”
院内的松月听到西厢房的说话声,连忙进屋。
叶柔嘉盯着松雪仔仔细细地瞧,就听松月打帘进来说:
“姑娘您醒啦!起身用早膳吗?今早大厨房送来了玫瑰豆沙包、水晶虾饺、南瓜小米粥……我放在小炭炉上温着呢。”
松月,她居然还活着!叶柔嘉看着她如满月般白净的脸,一双眼睛炯炯充满活力。
叶柔嘉猛地起身,紧紧抱住松月,那个到死都陪着她的松月……
松月呆在那,任由叶柔嘉抱着:“您是做噩梦了吗?”
一旁的松雪拿来银狐皮袄给叶柔嘉披上,又将浸过热水的面巾递到面前:“姑娘,擦擦脸吧!”
叶柔嘉抬起头,两滴泪水还挂在粉嘟嘟的鹅蛋脸上,明眸如一潭清泉,露出的皓腕细润如玉,双唇似那粉红的桃花。
她看着眉目清秀、身材窈窕的松雪,缓缓放开松月,接过松雪手里的面巾盖在脸上。
松雪,前世在她出嫁后就不知去向了……
面巾上的热气渐渐散去,叶柔嘉清醒了很多,上一世的遭遇还历历在目,甚至在她醒来之前,还感觉到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疼痛……
前世祖父病逝后,父亲在祖父灵前吐血,之后一病不起,紧接着母亲也跟着离世,亲弟弟莫名摔落假山成了痴儿。
先后失去三位至亲,她痛苦万分,甚至伤心到流下血泪。
前世她的父母素来康健,弟弟也是聪明伶俐,她想查清这背后的真相,却在热孝期间被叶府实际当家人的二叔叶寒,嫁给了诚意伯独子林伟杰。
她从此掉进了另一个深渊,那个无能又薄情的男人林伟杰,纵容他青梅竹马的曹表妹曹忻,亦是他的爱妾,欺辱她这个正妻。
婆母林曹氏刻薄愚蠢,日日磋磨她。
还有她公爹诚意伯林正春,常常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她……
“松雪,把铜镜拿来。”叶柔嘉嗓音有些艰涩,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她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
难道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叶柔嘉缓缓地咀嚼着,品味食物的滋味,亦是咀嚼前世的酸甜苦辣,吞下那一世的所有过往。
她前世二十九岁就死了,那是熙德二十七年。
皇帝杨堃病重,代王杨弘和生母顺贵妃里应外合,起兵谋反,后被秦王杨昭和襄王杨叡合力剿灭。
代王杨弘伏诛,顺贵妃自尽,母家及其党羽全被杀了个干净。皇帝不久驾鹤西去,秦王杨昭继位。
林伟杰告诉她,叶家参与代王谋反,满门倾覆。
从那以后她活的不如府里的一只猫儿,府里人人都可欺她。
那林曹氏和曹忻两人更是急不可耐地给她下毒……
叶柔嘉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
那些人,那些事,不急,一个一个来……
用完早膳,叶柔嘉舒服了很多。松雪端来清茶,叶柔嘉漱了口:“今儿是什么日子?”
一旁的松月连忙答道:“今儿是二月初八。”
“熙德十年二月初八……”叶柔嘉慢慢说。
“姑娘您记差了,现在是熙德九年。”松月笑着说。
叶柔嘉轻轻颔首,对着二人说:“走吧,该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
松雪拿来大氅,松月将手炉装上炭,主仆三人出发前往明德堂。
叶府共有四个院子,占地不到十亩。屋舍建造陈设,皆是崇尚实用质朴,无雕梁画栋,无歇山转角。
只有正院里有一汪小小莲池,如今只有几尾龙睛眼、天仙子在水里摇头摆尾。
叶柔嘉来到明德堂正房,巧慧连忙笑着说:“您来了。”
说完打起帘子对着里面唱到:“大姑娘来给太夫人问安。”说完松月就凑上来和巧慧小声寒暄起来。
松雪跟着叶柔嘉进去,门帘把外面的寒气隔档。松雪替叶柔嘉解了外面的大氅。
一位端庄娴静的妇人正坐在大红酸枝松鹤延年罗汉床上喝茶,她戴着鱼形绣迎春花的靛青色抹额,身着铜绿色寿字纹刺绣比甲。
约莫五十上下,鬓间已有些许白发,插着银鎏金嵌绿松石簪子。
那双眼依旧明亮,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风姿绰约。见到来人,妇人眼睛立马笑成一条缝,眼角也出现条条纹路。
“我的阿柔儿,今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得这么早。”
太夫人说着拉过叶柔嘉的手,温声询问,“是被子薄了冻着了?还是做噩梦了?”一边问一边探叶柔嘉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