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徐止瘁双眼落在自己脸上。
远处的火把映得她脸颊忽明忽暗,徐止瘁既不生气也不激动,她只是说了句:
“即便是一家人,都有心不齐的时候。”
霍光不住眨眼,他很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何况哪怕真像你所说的,当一家人如何?既不在一处长大又不知晓对方性情,凭什么让人把你当作自家人看待?”
“……”
看着沉默的霍光,徐止瘁此时忽然一笑——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在她没能控制住自己表情的时候,她无意识流露的表情更能为他人所接受。
“所谓的家人,不仅要靠血脉,更要靠相处。我们和他有什么?”
霍光依旧沉默着,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反驳对方。
她所说的事,是指未见面的骠骑将军,还是指她过往的经历?
在霍光心里,无法抑制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他正要开口,却见前边有人在窗内探头探脑。
二人之母,霍仲孺之妻,徐喜一见他们过来,双眼发亮,不住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还是光儿有法子,一找便找着你阿姊了!我早劝那些当差的不用找,你阿姊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徐止瘁和霍光互看一眼,决定不提关于前者到底是如何回到平阳这个话题。
要是让徐喜得知她是被谁带回来的,只怕早就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你们从后门进还是从侧门进的?听说太守都尉已经迎得骠骑将军入城了!大门那儿都堵得走不动了!”
不仅是从前门进来的,而且就是和骠骑将军一起回来的。
霍光忍着没点明。他不禁看向徐止瘁,见她耷拉着眼皮,一边点头一边“嗯嗯”地回应着阿母的话。
要不是阿母在旁,霍光肯定要问徐止瘁:
“他见了你,认出你不曾?有何话说?是怎生模样?”
因为,那位骠骑将军现在可是能决定他家生死前途的人!
要是他真打算为难人……霍光迅速瞥了徐止瘁一眼,关切之情一闪而过。
三人进得屋中,居中独坐的霍仲孺一见他们,顿时松了口气。
传舍吏和两个卒子,正将霍仲孺当作上宾礼待。
但霍仲孺哪里习惯,他之前忽然被太守传到此处,已是提心吊胆;现在见得众人一改往日模样,对自己毕恭毕敬,更是坐立难安。
眼见家人回来,霍仲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再三向倒茶的传舍吏致谢。
偏偏就两日前,二人还是同级的小吏。彼此间称兄道弟,言谈无忌,眼下却一个是主一个是奴,因此难免一个不安一个惶恐。
三人刚刚入座,就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
“霍公!霍公!”
侯令长匆忙进来,霍仲孺条件反射般地“噌”一下站起来。
徐喜也受到感染般意欲站起,但看了眼安坐一旁的儿女,她这才回过神,重新坐好。
侯令长满面笑容。“霍公,请与家人一道,随我往前边去!”
霍仲孺口中称是,于是侯令长领他在前,其余三人在后,往前院去了。
一路上,霍仲孺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从快走变成小跑,直奔主舍。
徐喜见状,也连忙跟上。霍光回头,见徐止瘁步伐依旧,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停下来,等着对方,二人一同跟随在后,进了主舍。
只见主舍内处处点着灯烛,里面悄然无声。
原来今日传霍家人到此,知是私事,故此太守早已安排军中将领到别屋歇息。
主舍外只留骠骑将军的四名心腹校尉守卫。
霍仲孺心跳甚急,如今才一进来,人已经脚下发软。
而唯有正中央一张矮足八尺大床,独坐一人。
两旁的黄铜连枝灯上各有九支蜡烛,烧得十分明亮。
但霍仲孺第一眼看见当中的年轻男子时,却忽然觉得:这烛光是因他在场才显得越发熠熠生辉的。
霍仲孺两耳嗡嗡,门扇开启声、侯令长告退声,他竟然一点也听不到。
霍去病一抬头,便见侯相带了一个中年男子到自己面前。
霍仲孺目光甫与霍去病相触,顿时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跪倒在席前。
“平阳小吏霍仲孺,拜见骠骑将军!”
霍去病缓缓离席,一手扶起霍仲孺。
霍仲孺本是额头贴地,双膝趴跪之姿。
可眼下对方只是随意一伸手,自己竟然身不由己便随之站起。
霍仲孺错愕不已,只见霍去病鹰眸如电,在自己脸上掠过。
一道寒气,从霍仲孺头顶冲到脚底,又从脑袋贯下直到全身。
他牙齿微微打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霍家三人也都站立席前,注视着霍去病亲手将霍仲孺扶到主位上坐下。
霍去病挺立床前,双膝一弯,跪倒便拜。
“去病不知大人为生父,今日特来相见!”
他一跪,所有人都跪下了。
床上的霍仲孺此时大脑当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