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一声声训斥,霍止瘁抬头、挺胸、抿嘴,瞪眼,一气呵成。
等霍去病话音刚落,一具像木偶般的美女便出现在车中——只是,她那眼睛未免睁得太圆了些、嘴巴如同一条直线。
霍去病盯着眼前的继妹,眉棱一跳。他用力抿唇,这才没将嘴里的数落之语一股脑倒出来。
“总之,你耐心劝说阏氏,切记不可乱来!要是你敢胡来,乱了大事,我绝不轻饶!”
“是,兄长!”
面对她中气十足的回答,霍去病懒得再跟她计较,索性闭上眼,扭过头,平息着心中怒气。
过了片刻,霍去病这才又转过头来,以平静无波的声音又再说道:
“我方才正要说……”
说到这里,他终是没忍住,微微咬牙。霍止瘁不必细看,都猜出他是怪自己打断思路,害他一时忘记本来要说的话。
“明明是你自己没记住先改变话题的,干嘛怪我!”
虽如此想,但她只敢把话闷在肚子里。
“……如今你既到了家中,再怎么说也是平阳的大人托我照看你。因此,过往之事,我与你都休要再提半个字,就当没这一回事。”
霍止瘁听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兄、兄长……”
曾经的初遇,是二人间都极力回避的。只要一想起来,霍止瘁无时无刻都在担心对方会不会因此而对付自己。
如今听得霍去病这么说,她既意外,又感动,更觉得不免有一丝羞愧。
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道谢时,又听见对方淡漠的声音响起:
“虽说你这人既怪异又厚颜,不知高低、不分尊卑、做事没头没脑,不顾前不顾后。但——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我女弟,看在大人与霍光的份上,我不会和你计较。日后只要你安分守常,不给家中丢面子,那我便会把你当成阿妹,为你好生安排打算。可听明白了不曾?”
自相识以来,这应该是自己听对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只不过,这家伙提到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恨得牙根发痒。
霍止瘁此时心中的感动愧疚都随着这番评语而迅速烟消云散,她点头道:
“多谢兄长!”
霍去病冷冷打量她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忽尔一声嗤笑。
“你要说什么,那就说!”
“兄长一片拳拳之心,这般为小女着想,小女感激不尽!只是小女顽劣刁钻,又岂敢劳烦兄长百忙中还要为这些小事操心?小女实在有愧!”
霍去病微微侧头,即便是如此随意的一个动作,在他的光芒下,也散发着令人为之屏息的神采。
“照这么说,你难道不打算嫁人?”
“确如兄长所言,我这等性子,此事定是难上加难!到时岂不是反害了他人?”
“因此,小女怎好让兄长费神?还是由我自己多想些法子便是了。”
霍去病双手抱在胸前,长眉微蹙。“你是不想嫁?还是想自己挑人?”
霍止瘁本想回答,但不知怎的,她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就成了:
“不嫁人这自然不可能。只是,如您所言,我这脾气,如今也难找。还是等过个一两年,我改好了。那时若还不成,再劳烦兄长为我安排。不知兄长觉得如何?”
霍去病不答,垂眼沉吟。
霍止瘁心里七上八下的。原本按照她的想法,能够不嫁人自然最好。
说实话,家庭什么的,她完全不感兴趣,更无意组建。
可是,如果把这样的想法直言相告,在不知情的对方听来,这更像是自己一辈子不想出嫁、只想赖在他家的念头。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霍去病肯定不欢迎自己。所以,自己绝不能把真实的想法全说出来。
更何况,以他对自己的偏见,没准不仅会觉得自己想赖着卫家,更是把他当成大冤种逼他接手、对自己的婚姻负责……
霍止瘁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绝不可表现出对霍去病有任何非份之想,否则以对方的性子,必会引来更大的祸患。
况且说实话,自己根本就不想跟这家伙有交集好吧!
正想着,她听见霍去病总算说话了:
“也罢,你在家中,好生侍候长辈、敬爱家人。只要你不惹事,日后等你再大些,我自会留意合适的人选,让你下半生有个好依靠。”
“多谢兄长。”
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人都不再说话。
霍去病闭目养神,而霍止瘁则是心中吁了口气。
反正自己表明了不会赖着你、也不会硬要你把我当结婚对象的意思,你爱信不信!
接下来这一路,他们都不再交谈。安稳的辎车中,只能听到车轮声和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