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微启樱唇,神色惘然。
辎车中只安静了短短一刹,便听得霍止瘁喃喃的问话声响起:
“郭解?我都好久不曾见到此人了……兄长,你说他挖谁的坟?”
她那双秋水明眸,对上了面前另一双明亮清邃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中,毫无波澜,一如深潭幽渊。
霍去病微微一笑。“我也不大记得了,只是听见你跟休屠阏氏说的话,便又想起当年的事。”
“如今想来,姓郭的倒也不失为一个大丈夫。若他没死,兴许眼下正在不知哪个王侯坟中,带着他的钱财与不世兵书,一边骂着朝廷一边痛快喝酒呢!”
霍去病眼望车窗外,觉得甚是好笑。
一旁的霍止瘁听着他的大笑,也嘴角抽搐,但却并未笑出声来。
她几次目光右移,瞟向霍去病。
并非不是想尝试开口打破寂静,只不过那张嘴巴像粘住一样,始终很难张开。
霍去病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照样坐姿端正,目不斜视。
他向车外吩咐道:“往长杨宫去!”
外头齐声答应,车子启动,往北而去。
霍止瘁现在已经不担心自己的双脚会再来一遭折磨了,因为她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头。
正当她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军士来报:
“将军,大将军与各郡太守、麾下众将正于平乐观堂上集议。大将军知将军前来,特命我等传话:请将军自便行事,不必过去请示。”
霍去病一听,立刻命车驾停下。他下了辎车,霍止瘁见状,也跟着下来。
霍去病低头听完,然后才朝那队军士说道:
“大将军既到五柞宫,我定当前往护卫。尔等休要通传,待我自行往平乐观便是了。”
说完,霍去病命乐车止乐,他重新登车,令队伍改往平乐观而去。
原来卫青与霍去病终年练兵的长杨与五柞两处宫殿,皆属上林苑。因此舅甥二人练兵过后,常聚到一处商议军务。
卫青今日来到五柞宫内与众将领汇聚一堂,奉皇帝号令召开集议,此乃常有之事,霍去病也不觉意外。
霍止瘁却是头一回接触这些事情。她坐在晃晃悠悠的辎车上,一边悄悄打量闭目养神的霍去病,一边想:
“听起来他俩不像来练兵的,更像是这儿的主人!”
两宫之间毗邻而建,不到一会儿,车队便到达平乐观。
平乐观外,守卫森严。众军士站得整整齐齐,人人毫无倦色,目光锐利。
因有校尉提前通报,因此守门的司马曲侯等军官没有作声,只是默默行礼。众军士低头弯腰,端正如一人。
霍去病朝他们微一点头,随即大步入内。霍止瘁只得跟上,她越发觉得脚上好像有千百只蚂蚁正在叮咬肌肤血管,酸楚难言。
到了观内,霍去病绕过前殿,却往后而去。他旁若无人,转了几个弯,进了一处堂里。
霍止瘁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脚步。此处堂里一片幽暗,又不曾点有灯烛,一进来后,霍止瘁一时难以分辨东西南北。
“你要是敢胡乱开口、高声说话,我即刻把你扔出去!”
伴随着冰冷低沉的语气,霍止瘁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霍去病正站在自己身旁。
她把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重重点头,心里却在说:“你不让我开口,那我就不跟你说话。看到时是谁先开口!”
有校尉与军士无声无息跟随在后,捧来两方锦席,还有两对铜凤灯放在一旁。
有了光亮,霍止瘁才看清楚,这儿颇为宽敞,但几乎空无一物。
唯独在正前方,有一扇高约两米的朱漆大屏风横亘在堂中,将这间屋宇一分为二。
在屏风后面,不时有人声传来,而且仔细辨别,显然不止一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
霍去病坐在东面席上,霍止瘁也坐在另一席上。
她刚一坐下,便听见屏风后传来一个磕磕巴巴的男声:“……如今定襄共有战马六千三百余匹,步卒一万余人……”
一言未了,又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这不甚流利的汇报:
“‘余’是多少?我之前便已提及,数目要具体到一个兵卒、一个民夫、一匹马,不能多亦不能少!给我重新说来!”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卫青。但与他往日温和含笑的声调却是截然不同,显得十分威严,令人听着心惊肉跳。
旁人赶忙应了,那边响起一阵声响,似是有好些人在翻动竹简。
霍止瘁好奇心更盛,她瞄了眼霍去病,见他不动如山,她悄悄将腿挪到席外,自己手一抽,将席扯到屏风边上,近到自己足以贴近屏风上。
霍去病瞪视她举动,目光如剑,似乎要在她身上剜出洞来。但终究没有开口制止。
霍止瘁心道:“你叫我不要开口,我可没有弄出声音来。只不过,我要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那边开会。这个你就不能拦我了吧?”
她见计划成功,好生得意,凑到屏风的细缝上,仔细观望。
只见屏风后灯火通明,将殿内照得形同白昼。卫青背朝屏风,独坐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