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御医诊视,知道卫媪身体无恙。而且吃过两贴药后,卫媪每夜也无咳嗽,睡得安稳。家人们自是欢喜不已。
某日午后,霍止瘁因睡不着,百无聊赖,便意欲到外头走动。
恰好霍光也在院中,听得有动静,伸长脖子往门外瞧。
一见是她,霍光和阿黑连忙过来。于是二人一起结伴,在西院外头边遛狗边玩耍。
霍光从僮仆手里取来蹴鞠球,他踢向霍止瘁。霍止瘁又抛向阿黑,阿黑再顶回给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那蹴鞠球外头用皮革缝制,但塞进里面的鹅毛团比寻常的球要少一半。
只因霍光怕球重会砸伤狗或砸到人,因此特意让人新做的球。
果然,阿黑对这个球十分适应,顶来顶去,得心应手。
它一见球来,立刻身子跃起,四蹄腾空,拿鼻子去将球顶得高高的。
每次把球顶向一个新高度,阿黑都会快活得把尾巴摇成花,充分说明它心里有多么得意。
霍止瘁和霍光也越玩越上头,使得劲也不知不觉变大了。
霍止瘁脚一拐,那球被踹到对面。
阿黑见了,一个助跑,身子已在半空。它用力一顶,整个球便飞向天空,直接越过霍光,径自往墙后头去了。
二人一狗连忙去追,但一旁的僮仆们早有人去捡。
眼见两个僮仆绕到外头,一直却没出来。霍止瘁和霍光也快步前去。
他们顺着球飞去的那个方向,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已走近明堂附近。
但无论是那个皮球,还是来捡球的仆人,二人都不曾看见。
身后的众婢女也紧跟而来,劝说他们先回去,自会有人捡球回来。
霍光不听,绕着明堂外寻找时,无意中往里面一看,却站住了脚。
霍止瘁也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做什么?”
顺着霍光的视线,霍止瘁发现,在明堂阶下,不少婢女正低头垂手等候在外。
而那两个僮仆则在堂下,朝里面磕头行礼。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蹴鞠球。
看样子,是有谁在里面。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朝里走去。
明堂因是供奉祭祀祖先的所在,因此除了逢年过节和朔望日时,平时鲜少有人聚集在此。
二人才到阶前,一众下人们纷纷行礼。
霍止瘁抬头一看,只见在堂内,有一人背对着他们,站在西边壁龛前一动不动。
那人正是卫媪。
她在这里做什么?
霍止瘁和霍光入得堂内,向卫媪行礼问安。
卫媪好似全然不曾听见,休说是回头了,连身子也不曾动一动。
二人见状,颇感意外,但又不好再开口,只得站在原地。
霍光站得笔直,只是头微微低下,以示恭敬。
但霍止瘁这人哪里站得住,她脚下虽没挪动,可却将腰一扭,头一歪,整个人稍稍倾向右侧,试图从背后看看卫媪到底在干嘛。
“难道她睡着了?老人家睡眠质量不错,站着就能睡着,厉害厉害……”
霍止瘁瞪大眼睛试图瞧清楚对方是不是已经入定,谁知卫媪忽然转过身来。两只大眼睛同样瞪得滚圆,恰好与霍止瘁对视。
霍止瘁顿时无法动弹,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
不过,这种尴尬的场面当然难不倒她。她呵呵一笑,重新把身子站直,以一副无懈可击的姿态面对对方。
一旁的霍光见卫媪目光灼灼,似是十分不善,暗暗担忧。
因长辈没开口,所以他们也不能先说话。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僵持在明堂里,气氛一时颇为沉重。
“……”
卫媪冰冷的目光,从姊弟二人脸上转来转去。她神色严厉,仿佛在打量两个闯入家中的窃贼。
霍光被她看得心中发毛,想:“她怎么又生气了?难道我们之前得罪了她?可是最近明明好好的……”
“咋了?就算我长得再美,她也不用这样像头一回见似的盯着我看吧,都把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正当霍止瘁沉浸在“人长得太美就是容易惹麻烦”的思绪中时,卫媪却调过头,目视前方,缓缓走出明堂。
二人见此,也随后跟来。
谁知才走了没两步,卫媪停住脚,她忽然一阵风似地急忙走到霍止瘁面前,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问了句:
“你听见了没?”
被对方险些紧贴到自己身上的动作吓一跳的霍止瘁,又听了这阴恻恻的声音,她一时没回过神,顺口就答了句:
“听见没!”
“听见了?”
卫媪却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肯定和鼓励一般,用更加急切的声音回问。
霍止瘁看着对方那撑得几乎要裂开似的眼眶、大片的眼白,她好不容易才用僵硬的声音重新发问:
“听见……什么?”
卫媪闻言,她眨眨眼,稍稍站直了些,不再挨着对方。
她像打量着一头牲畜或一块石头,曾经的那种急切茫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冰冷。
“原来,你没听见……真是没用……我问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