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很早就发现身后那个小尾巴了,在他的视线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男孩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藏在树丛里。
缘一和百鬼丸重复着走路休息——吃饭——走路——吃饭——睡觉的过程,而男孩也一直持续着他那蹩脚的跟踪的过程。
某个夜里,夜风从天空上落下来的时候,缘一踏着没有声音的脚步来到树丛里,然后抓住了对方的手。这一次他知道躲避了,所以男孩那一口尖利的牙齿并没有咬到他的手上。
缘一说:“烤火,一起。”他们生了一团火,火堆边上真的很温暖。
无名睁着他那双圆圆的眼睛,从喉咙里压出一身狂暴的低沉的叫声。
“你不来一起烤火吗?外面真的很冷。”缘一说。他抓着无名的手指,不顾他的想法硬生生地把他从树丛里拖了出来,“我前两天看见有人冻死在外面了,你也会冻死吗?”
其实缘一不知道的是,他上次看见那个冻死的人并不完全是因为寒冷,也因为饥饿,也因为伤患。
在被缘一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吴明想了想觉得他应该不会这样死掉。他曾独自走过数个寒冬,曾多次被深深的大雪掩埋,被寒风吹出了冻伤……但他的伤口全都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迅速恢复。
但是伤口恢复的同时,外界的环境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这些年来他都一直在重复着被伤害的过程。
百鬼丸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他眼中太阳和火一样颜色的人带着身上有一半猩红的人在靠近。
嗯,缘一/日轮的颜色也是红色的,但那是一种非常明艳的颜色,不是邪恶混乱无序……他活到现在,只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过这么鲜明的颜色。
就好像是上天特地勾勒出了这个人的形状一样。
无名在靠近。
百鬼丸蠢蠢欲动,但迟迟没有拔刀。
因为他的耳朵里,还回荡着某一个人的声音。
火焰真的很温暖,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白天虽然感到很凉爽,但是和晚上的温度真的差的很大。
缘一布拨弄着树枝上刚刚烤熟了的小鱼,把它扯成了两半。
无名的眼珠还在上眼皮里,喉咙里有咯咯声,他偏白的脸孔朝着左侧的天空,下面的那排牙齿压在嘴唇上。
在天上的星云移动一个位置后,他用手抓住了那块鱼肉。
“世界是黑的。”无名突然说。他像是对待仇人一样对待那块鱼肉,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缘一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了,“世界是透明的。”
百鬼丸听了两人的话。
他都同意。
三个人缩在一起各自的睡了。
第二天天亮起来的时候,缘一没有起来。他的皮肤很热,显然是发烧了。但是百鬼丸没有触觉,也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只是以为对方还没有起床。吴明虽然感到对方的皮肤很烫,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发烧,也未见过别的人发烧,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对待一个发烧了的人,他只是觉得待会对方就会好起来的。
就是这样等待了一整天以后,无名突然意识到:这个样子是不正常的。
可是他不敢与人类接触,也不愿意与人类接触,所以他宁愿自己捣鼓,也不愿意去问一个人轻轻松松的得到解决的办法。
在拼命思索了一番之后,他从脑子里挖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吴明紧紧的咬紧着牙关,然后用石头尖划开了自己的手臂。红色的血液汩汩地流了下来,刚好淌进缘一的嘴巴里。
一个时辰以后,缘一睁开了眼睛。
他现在的精神,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
而无名的伤口,早就愈合了很久了。
※
三个人走在一起气氛并没有比之前活跃多少,一个不会讲话,一个不善于讲话,一个讲话的方式如同野兽一般。于是,许多人都见到过一个少年和两个男孩前前后后的徒步行走着。
他们不怎么在一个地方停留,常常与各条小路上行走。
在相处的第七天,吴明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那也是他第一次用流利的语言开口说话。
“你们要去哪里?”
缘一答:“不知道。”
无名又问:“那你们选择这些道路的理由呢?”
缘一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一定要有理由,随即他又回答道:“没有理由。百鬼丸,之前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百鬼丸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听得见,也能写字,于是他用刀在地面上写下歪歪扭扭的文字来。
无名不认识字,所以脑袋上一片问号。
缘一说:“百鬼丸说‘一直走下去’就好了。”他从花布袋里掏出自己的笛子,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粗糙的表面,“即使天涯海角——”
吴明因为对方没头没尾的话怔住了,他紧紧地扯着自己衣服的下摆,视线落在那只笛子上。
缘一注意到了,“这是「笛子」,是兄长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即使无走到天涯海角,一见到笛子,我就会想起他。”
无名才知道对方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的原本意思是什么。
简简单单的揭过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