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雨。即使没有睁开眼睛,光听那些噼里啪啦的打击声,就会知道外面下了一场雨,而且下了好大一场雨。
人们都说春雨绵绵,连接不断,可是这一场近似夏雨的大雨一下子冲刷走了那些柔软而又带着愁绪的幻想。
早上的时候,日轮是被冷醒的。从帘子底下吹进来的冷风呼啦呼啦地尖叫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双脚刚好被风覆盖上了一阵。
然后他就醒了。
无哉还在睡觉。他缩成一个小小的团子,半张脸埋入被子当中去。
(下次得……把缝隙一起藏起来。)
现在还是春天,更何况是冷意不断的冬天呢?
他摸索着外衣给自己套上了,然后踩着还有些滑溜溜的鞋子去看看外面究竟被雨水杀成了什么模样。春雨好是好,能助长庄稼院,可是一旦多了,就会把田淹掉,把根都溺死在泥水之中。
日轮首先是拉了窗上的帘子,在发现外面已然是一片水的世界之后,稍微有些被惊讶到了。他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把一向不听话的老是会嘎吱嘎吱响的门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黑色的人影哗地倒了下来。
一个人。
完全没想到自己家的门上居然靠了一个人的日轮立马伸手去拉对方,门扉被他扯出了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刺耳得令人想要当场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叫人烦躁的声音。
日轮拢住了一个黑发的少年,有或许是青年。又高又瘦,但是脸长得很小,很稚嫩。
他摸到了对方身上冰凉的皮肤。
“你还好吗?喂——”
没有得到回应。
抱着不能把对方扔在外面的想法,日轮费力地把青年拖进了房间里。虽然里面并不比外面热上多少,但是好歹还是有点热气的。
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能够穿着这么淡薄的衣裳一直呆下去。
希望室内的温度,能让他苏醒。
把青年带回来的时候,日轮发现他脸上有很多脏脏的东西,泥土,被雨水带着一起的尘土。
于是他便掏过一条手巾,细细地给对方擦起脸来。
日轮感慨,最近为什么会把这么多人带到住的地方。
擦了好一会儿,青年白皙甚至苍白的脸终于向日轮展现了他的全貌。
一阵心悸。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青年的脸的时候,日轮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暂时性地,心中空落落,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日轮摇摇头,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排出去。然后他给青年盖好被子,自己打算去煮粥。
米缸还是那么扁,从来没有一次满过,但是也没有一次见过底。
鲶八云。
米都是他带回来的。
日轮眯了眯眼睛,把身上最后一丝倦意丢掉了。
他非常熟练地升起火。
※
无惨接触到了一股阴凉的气息,这让原本处于沉睡当中的他猛地从被窝里面跳了起来,他惺忪的睡眼当时便睁开了,梅红色的眼睛里倒映进他旁边床铺里的家伙的脸。
不是讨人厌的人类女孩,而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扎着黑色马尾的青年。对方的脸很白,白到了几乎透明的程度,他人甚至可以从外面看到皮肤下面的青筋偶尔的鼓动。
“什么玩意儿……”无惨咒骂了一声,把自己被对方的手臂压住的被子唰地一下扯了出来。
青年没有一丁点反应。
无惨哒哒哒地跑到厨房里,大声质问道:“喂!那个男的是谁!”
日轮抹了一把因为灶火而出的额汗,“倒在我们家门口了。”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人带进来!还把人放到我的床里面!”
日轮无奈地耸了耸肩,“可是你也是这样来的……还有,那是我的床。”
无惨脑门上问号与感叹号交织着蹦来蹦去,“我说不可以就可以!”他是个傲慢的男人,变成小孩子以后就是骄纵的小孩。
感觉……和红花夜有一点像呢。
想到了不知道在何处的弟弟,然后想到了已经离自己远去、不在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兄妹,日轮突然感到好悲伤。
他一不注意,炭火烧到了手。
“噫呼呼——”他连忙吹自己的手指。
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睛上。
无惨歪着头,抱着胸,想看看这个家伙突然之间周身气氛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日轮侧着头,脸与光芒与热量间接接触。他感觉自己的脸就要被烧着了,他的这颗心里,却满是冰凉的水。
他好像忘记了无惨的存在,抱起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了起来。
鬼舞辻无惨一点也不觉得抱歉,他的词典里就从来没有「抱歉」这个词。
他觉得日歌好奇怪,突然之间笑,又突然之间哭什么的……真是怪人一个。
他哼了一声,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日轮坐在灶台前,眼睛里全是水。
鲶八云终于起来了。因为今天是个雨气还弥漫的日子,所以没必要用黑灰色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喜欢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