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枯叶土地上掀起的细碎扬尘才得以稍稍落幕。高逐晓借力使力,一个后空翻来到小女孩的身边,蹲下来察看她的伤势。
心头蓦地揪紧,伸出的那只手悬在空中微微地颤抖着,那个小小的躯体,竟已无寸方下手之地。一阵夹杂着剧烈愤怒的疑惑奔腾着砸在她的心头,激得她牙关紧咬,双目猩红。究竟是怎样的仇恨,才能让一条生命,如此赤|裸地沦为悬殊较量下的牺牲品?又是怎样的快乐,能够让人全然丧失理智,沦为机械的受体却只顾洋洋自得?
那头,被踹的男子已重新回过神来,脸上的肉因恚愤而挤在一起,复又举起鞭子,鞭柄直直指向跪在地上的高逐晓。
“你是哪根葱,要你来多管闲事!”
“我是哪根葱,要你来多管闲事?”高逐晓站起身来,仿着那人的语气反问道,语调冰冷。
“哼,那爷爷我今天就拔了你这根葱,叫你看看,这多管闲事的下场!”
说罢,那男子便提了藤鞭朝着高逐晓狂奔过来,因他体格庞大,跑起路来脚下自带两卷旋风,那叫他带起来的枯枝碎叶荡起一阵浓尘,随着地表的轻陷震动而视同万马。
高逐晓却只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她双目微眯,已穿透那逐渐逼近的尘帘,蓦地眼眦舒张,看似呆若木鸡无所适从,实则已于脑内心中做好了应对的打算。此时,那男子已距自己不过约莫三尺,似是也已觉此为最佳攻击范围,他猛地抬起手臂举至极点。
时机已到!
高逐晓先是假作横踢一脚,将其视线引至脚下,而后却忽的变了角度,陡然往上一抬,精确地朝那人胯间狠狠踢去。伴随着一声鬼哭狼嚎的惨叫,她迅速运气上提,聚了全身的力气于左脚。脚背得了大力,横硬如同生铁,这才是刚才那虚晃一招真正的威力。
随着这两下全然出其不意的攻击,男子的额上青筋暴突,面色肿涨,霎时随着那股冲击侧翻在地上,势若排山倒海。只见他神色扭曲,一只手捂住身下,另一只手紧紧贴在脖颈上,上下左右来回伸缩翻滚着,再无还手之力。
高逐晓这才收气放心,转而又跑到小女孩的身边。她已几近面无血色,叫了几声也毫无反应,只是探其鼻下又觉察仍有一息尚存。高逐晓举目四顾,此地偏僻荒远,是万不能这样把小女孩丢在这里。回尧天阁?她摇了摇脑袋,当下便否决了这个想法。自己此趟出来,首一目的便是要离开那里,去找文叔叔,断没有刚出虎穴又自行折返的道理。
可此等情境之下,又不容她多做哪怕瞬刻的考虑,拖的时间越久,小女孩的性命便愈垂危。
不能再犹豫了。
高逐晓眉心一凛,深呼出一口气,这气沾染了她灼热而滚烫的心由是而发,似是将这涂了霜的秋林呵出些许暖意。她的右手如同蝶落般轻轻点落在女孩肩头,顺势待她坐起的同时,左手柔软的掌腹贴在她的腰侧,而后两手铺平为掌,将体内真气以臂为媒,灌注至女孩全身上下五经八络之中。
这是当前两全相照的唯一法子,既可利用武者真气调养伤者心络,又无需返回尧天阁,去希求那本就不确定的一丝乞望。估摸输送了一刻钟,小女孩的气色已肉眼可见地有所回转,自方才如纸的苍白脆薄,渐渐地泛上些许微红。她那被血与汗浸润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而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高逐晓却猛然收了手,又随这一回力冲击而往侧后倒去。这一倒并未及地,却倏地在其上点了几朵红花,以重心为一点向四周流散开来,娇艳而又刺目。
那小女孩似也察觉身后情状,忙赶着扭过身来,又牵动了身上鳞栉般绵密的伤口,轻嘶了一声。
“你还好吗……咳咳……”高逐晓关切道,又无可抑制地重重咳了几下。若刚才稍晚一刻而未及时收手,此时怕是已不知后事为何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而后将手撑在身侧,想要自己站起来。可刚起了半个身子,膝盖便悠悠左打右晃,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高逐晓恰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搂架在自己的肩头,脚下也险些打了个踉跄,但左脚一点后又稳住了。
“谢……谢谢……阿姊……”她有些吃力地开口,脚下被高逐晓带着慢慢地往前行去。
高逐晓面色稍白,却仍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只是一笑过后,她再无力也无暇分心,只盯着眼前的山路谨慎走着,没有看见肩上的脑袋旋旋一转,悄然照向那于风中婆娑着的树影。
一片幽静,幽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