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在水底太久,几乎要叫那水给灌个十成饱,此刻骤然重见天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止不住地咳嗽着,努力将呛入腹部的水吐出来。
侧目往身旁看去,手边躺着那把迎天剑,水珠自剑身点点滴落。可有些怪异的,剑旁搁了个小竹篓,里面卧着几条鲤鱼,个头还不小,此刻离了水,却仍旧上下扑腾着。
虽是初春,可人全身叫凉水浸透,经着江风微微拂着,也还是会感到冷意。
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而下一刻,便觉有什么东西被抛掷到身上来,定睛望去,是一件米黄色的针织毛绒披风,其上无所雕饰,清新淡雅。
“披上这个吧。”
男子的声音轻柔,语气澹澹的,温和清雅,伴着一阵环佩叮咚的空灵声响。
高逐晓这才得了空隙,往那声音源处望去。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圆领右衽窄袖长衫,通身皆是浅浅墨色晕染,前衽衣摆上,纹着一丛水墨翠竹,腰间系一条红玉镶银蹀躞带,另挂一枚双环咬合白玉珏,风度翩然,立于小舟舟头上。方才那清泠,便是两只玉珏相撞作响奏之。
他左手负于身后,右臂当前,食指上戴着枚白玉环,手中同是握着一把剑。
“老子拿人,关你什么事?识相的,速速滚开!”
舟头正对的那个黑衣人叫道。
那三个黑衣人,见其目标已然脱手,均已自水下跃出,横于空中,仍是成三面包围之势环住小舟。
“关我事又如何?不关我事又如何?”
那男子依旧不疾不徐,语调悠然,恍如临江观景,乘舟戏水。
“找死。”
黑衣人见他似是管定了这桩事,便也不欲同他多费口舌,又效仿此前做法,开始围着他们的小舟绕转。
“他们在构筑水墙,不能让他们得逞!”
高逐晓见此情状,重又自船板上爬起,伸手抓过身旁的迎天剑,便要提气往周遭冲去。
可方站直身子,却见那男子微微朝她侧首,目光温润如玉,缓声道:
“你不必出手,在此处歇息便可。”
话毕,他便如同一支锋利的羽箭,破水而出,剑尖长挥,一刃激起千层巨浪,反如同另一道水墙,生生将那三人的阵势自中隔断开来。
其中一个黑衣人脚下因蹿得急迫,又不防这剑气竟雄迈如此,生生撞在那水壁上,又忽的自其上弹回,足足跌至三丈以外。
余下两人见状,四目相对,登时便改换了阵势,两掌交于腕处,对准小舟往外一推,那江水便如同丛生的荆棘一般自那处蔓延过来。水波本居无定式,柔软流散,但此刻里却顿然改换面貌,尖利如刀,直向他们劈来。
而那男子洒然挥袖,手中银剑由此甩出,精准地对着那丛水荆的中缝,截然穿过,干脆利落。
如此,被割开的水波便如同迸开的银花般,整齐地往两侧坠落,而那柄脱手的利剑,在行至末尾之时,却好似有了灵魂,竟以剑柄为心,自发地旋转起来,在周遭生出同样的荆棘,刺向两侧的黑衣人。
随着声声惨叫,那两人叫这荆棘刺中,竟自胸前直直穿透而去,且又往其身后绵延数寸方止。
银剑重又收回那人手中时,四下骤然平静如常,好似无事发生。
高逐晓纵览全局,看得惊诧,愣愣立于原地。
此人剑法精妙卓绝,远在她之上,这是毋容置疑的。只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此人剑法,同剑隐山庄试剑心法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再抬眸看向那人,她并没有丝毫印象。
这小舟本就窄小,此刻两人之间,只有三步之遥。高逐晓朝那人抱拳,缓言道:
“多谢这位少侠出手相救,天迎感激不尽。不知少侠出自哪个门派?”
闻言,那男子亦反握剑柄,朝她微微躬让,眉目舒朗。
“在下温让,无门无派。今日恰于这清江上捕鱼,正巧遇见江上所遭,瞧其招式似属大徵一脉……”
话间,他垂首微微一顿,似是在思索什么,复又抬眸望了高逐晓一眼,笑问道:“恕在下冒昧,方才听闻姐姐自称‘天迎’,今日又偶遭其围袭,不知可是剑隐山庄高岳桥高前辈之女?”
高逐晓闻言,惊讶之际亦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要同他曝露身份。
可那人却似全不介意地朝她走过来,衣摆轻擦过她的,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杏花苦味。躬下身子,他将那个小竹篓提在手中,转过身来,眉间绽开三月春桃。
“姐姐不愿说也无妨,身份为何素是身外之事。”
他笑了笑,便要伸手往篓中抓去。
“我捉了些鲤鱼,打算用做午饭,姐姐可要同我一起?”
高逐晓这才发觉,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腹中吐了方才灌入的江水,此刻空空如也。
正待她要开口,去谢过那人时,似是想到什么,又忽的缄默住了。
他,叫自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