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翩跹凝眸,忽忆起树林中刘抑说的话:阻杀宋千山于外,围攻曲静幽于内。只是此刻看来,这二人似乎并无杀意,又加尧天峰上鸣火,想是那面不测,故而传递信号。
桑林上空,数只黑鸦盘旋,发出刺耳沙哑的叫声,惹得人心烦。偶引得枝桠颤动,金芒破碎,洒落在其下众人身上,如佩玉华。
宋千山握刀长立,凛言道:
“江湖纷乱,民声争怨,始因谋权夺利者贪心不足耳。我为尧天阁少主时有七载,自认从不曾向外搅扰,只愿保身于世,奈何世道纷乱,自有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者挑起争端。不管你们有何阴谋,我宋千山只有一句:违人心所向处,必失道寡助。”
莫玉生闻言,颇为正经地伸手抚掌,赞叹道:
“不愧是尧天少主,阁之不存、生死当头,还能有这番壮语。可这些说来好听,又有何用处?世道纷乱,强者当道,本就是自然造化之常理,人心什么的,不过是弱者遮羞的说辞罢了。”
话毕,他身侧的强万钧蓦然动身,往他二人处冲来,一时脚下震动不已。
“废话少说,看招!”
宋千山与赵翩跹对视一眼。蛮力取之绝不可得,故不如前后递补攻其一处,或可捉其不防。由是,二人持刀握剑,剑甫离其项颈,刀刃随之;刀光弹开,剑刃抹往。如此胶着,终寻得一刻,刀剑前后挟住,令强万钧动弹不得。
赵、宋二人围住他团转,便要加速以此困之,却不料强万钧忽地抬手,亦不顾刃尖锋锐,将金错刀与玉如剑紧紧攥在手中,豁地旋身一甩。
“小心!”宋千山惊道。
因着身周密林遍布,他们虽叫甩出,却也并未脱得太远。宋千山反身一跃,金错刀刺入一株老桑,这才强强停住。赵翩跹较他更远些,也更倒霉些,后背狠狠地撞在树干上,引得她吃痛地叫了句:
“劲儿怎的这么大,痛死本小姐了……”
宋千山拔出金错刀,跳至她身旁,试着扶她站起身。
“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赵翩跹纤眉拧得紧蹙,抬起头来死死瞪着强万钧,可转瞬却化作惊恐,长剑直指那处:
“你放开他!”
宋千山这才察觉不对,转首看往那处。只见李元兆正无措地站在那里,身后的莫玉生则满面得意,留有寸长黑甲的手正抵在他的胸前。他常年制毒,又以身试毒,指甲早已由玉色濡为浓黑。在这无尽的黑色里,不知交杂了多少种世间难解的剧毒。
“莫玉生!你快放开他!”
宋千山的眸子染了几分猩红,手中紧握的金错刀微微颤抖着。
莫玉生听了,笑道:“好啊,若你乖乖地束手就擒,我当然可以放了这位小弟弟。我见他还挺护着你,想必应是情意不浅,他是死是活,如今全掌握在你手上,你会救他的,对吧?”
李元兆勉强摇头,自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少主,不用管我,快回尧……”
只是话未毕,莫玉生的指甲往深处抵着,尖锐的刺痛令他哑然失声。
莫玉生又往东南方向迅疾一瞥,神情明显不耐。“真是主仆情深,但我没时间跟你们在这耗。宋千山,你究竟换还是不换!”
“换!”宋千山脱口道,几乎不带丝毫犹豫。说着,便要往莫玉生立处行去。
莫玉生见此情状,面上先是一惊,似是未曾料到宋千山这般爽快地答应。他忽地笑开,笑声阴谲绵延,在林间回荡不止,而后又低下头,对李元兆道:
“小兄弟,你今日也算帮了我大忙,宋千山说他来换你,你可还高兴?”
李元兆狠狠瞪他,“呸!卑鄙、无耻!”
这面,赵翩跹见他义无反顾地往前去,忙拽住他的衣袖,大声阻拦道:
“你干什么!你以为你去换了他,莫玉生就能放过你们、放过尧天阁么!”
宋千山蓦地站住回首,目光中无限颓伤,又充溢着无尽恚愤。
“我不去换,难道眼睁睁看着初方去死么!你要我如何做!我又能怎么做!”
“我……”赵翩跹被他这一吼惊吓,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这分明又是那二人奸计,目的不过是要生擒宋千山,以他作为胁迫曲静幽的砝码。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鹤唳,同方才发自尧天峰的一般无二。抬首去看,只见两只巨大的风筝飘于上空,不知何时,强万钧已攀在其中一只的骨竿上,朝站在下方的莫玉生挥手。
“生弟,情势紧迫,勿要再多纠缠!”
莫玉生冷哼一声,对着宋千山笑道:“宋千山,我们尧天阁再会。”话毕,他挟了李元兆三两步跳至一棵桑树顶,后纵身一跃,攀至另一只风筝上,倏然飘远,纵宋千山伸手利落,紧随其后攀爬至树顶,终归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看着李元兆小小的身影逐渐隐入云端,越来越远。
下来时,他伸拳往树干上沉沉砸去,惊得周边树上的麻雀叽喳飞起,桑叶翠勃飘落。
“混蛋!”
想起当初自己出阁之时,既承诺了带上初方,便必得护他周全。可现如今险象环生,他却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越是思及此,他便越是痛恨自己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