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宋千山才能够大致确定,此二人所传话应就是为此事。可依据他对这爷孙俩的了解,他们究竟不会无缘无故插手此事。另者,“汲子望仙”乃是张铺开的大网,仅单凭几个武林高手,是断断不能够捣其根源的。
宋千山终于抬眸,开口问道:“既是‘斩仙’,当由谁来做这持刀者?”
谢枯闻言,满面欣慰,自己总算是将话头引到了正题上。他银白色的鬓角微微提起,正色道:“虽不想触阁主伤心事,可如今江湖大势已同三年前截然不同,即皋已倒,尧天无力,现下事可托付的,唯有大徵一宗,故而……”
“可笑至极。”
未待谢枯说完,宋千山便冷笑着将话头截断。他瞧着这爷孙二人,觉其不过是大徵宗变法令他招降的说客罢了,他先前竟还天真地以为,真的有人自愿趟这趟浑水的。如今看来,倒也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
“我原道前辈或心存仁义,能够拎清情势,以武道犯这天子之禁。可此时观之,亦不过是大徵宗的走狗,江湖武林成今日之状,大徵倒真是功不可没。”
话毕,他便转身要离去,却忽觉肩头一沉,谢荣的手已然扣于其上,只听他激语道:
“你说谁是走狗!有本事便再说一遍!不过是条丧家之犬,太爷又何须与他多费口舌?”
宋千山的眉皱得极深,错刀登时脱鞘,刀光闪动,俯身下探便要向谢荣下盘横扫而过。谢荣见他拔刀袭来,死死扣住他的肩膀,以此作基,自宋千山的身后往前翻越,灵巧地躲过了这一击。
谢枯见此颇是无奈,想此地逼近距庭狱所守,若是大动干戈打草惊蛇,免不了又是一番缠斗,便赶忙上前去劝:“住手!荣小子,快松开他!”
谢荣正打到了兴头上,哪肯听他的,只觉心中畅快,好久不曾这般施展拳脚了。他腾身跃至半空,便要聚浑身之气于手掌,如同树木峥嵘般自身下之人的肩头开枝破骨,却忽见其错刀飞旋而至,刃利仿佛秋日麦芒,只得松开其肩膀,却也生生将他的衣衫撕破一块,肩头皮肤红得要溢出血来。
二人这时候才拉开一人身的距离,宋千山手握金错刀,低头看了眼肩膀,抬眸扯唇笑道:“既是走狗,又有何资格笑我?尧天阁固然无存,可我宋千山丢的只是身外之物,而你们所丢的,却是绿林侠心。”
“谁人不知大徵宗与朝廷蛇鼠一窝,相互勾结陷害我尧天阁,我这还未及找大徵算账,不想他竟能觍颜至如此地步。况且,他究竟是真的有心斩仙,还是皆此之名继续为祸江湖,还未可知呢。”
谢荣本就不服气,听见他说这番话,心中更是不痛快,便又要出手上前。这时,却忽闻身后有人粗声吼道:
“谁在那里!”
“不好。”谢枯扭头,见已有几个狱卒提刀,往他们所站处逐渐逼近。再回首时,宋千山已然不在此处,而径自驾驭轻功离了林子。谢枯伸手往他孙子脑袋上狠狠拍了,又拉了他躲入丛草密集之处。
谢荣一手摸了头,狠狠地皱眉,却也只能悄声质问道:“不就是几个虾米喽啰,至于这么小心么!我一只手就能将他们全都放倒,太爷未免太谨慎了些……”
谢枯听了,伸手又是一拍,只是这次并不似方才那般重。直到那些狱卒发现查无人迹,转头离去时,才与他叮嘱道:“几个喽啰确实不算什么,可若是因此惊动了上面,叫他们知道加强戒备,想要斩仙便更难了。”
谢荣从草丛中起身走出来,伸手扑落身上的碎草屑,歪首问他太爷:“话说回来,你老人家与他说恁多干什么?分明咱们只需同他报个信,他究竟入盟与否,和咱们又有何关系?你如今挑明了盟主是大徵吴凉,他岂非更不会去了?”
谢枯听了他的话,却只是笑了笑,面上颇为轻松:“荣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宋千山回到晓月坠,见掌柜的神情颇是不大自在,又担心那爷孙再找上门来说道,便结了账,换了家客栈留宿。
坐在屋内几边,他又将刻着“斩仙”的铭牌拿出来,放在手心去瞧,只觉此间事态变得更加复杂不堪。若有更多武林侠士能够介入“汲子望仙”,固然是件好事,可他并不觉得,与朝廷同属一丘之貉的大徵会有这样的心思。
可无论如何,如若大徵插手此事已成定局,那么,不久以后在襄城,除过斩仙的腥风血雨,应会有另一场交锋在等待着他。
届时,那会成为他报仇雪恨的机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