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成废墟的紫金台,地势旷阔,四野无遮,可见其修建伊始之敕耗。常会有些文人墨客借景抒怀,故而周边茶楼酒楼参差如林,虽为皇家所忌讳,可到底明面儿上不曾犯禁,又轻易坐收些赋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是日,此处装潢最盛、食客云集者,乃属本朝开国时甫立之醉香楼。只是其声名远播却并不在酒肉气色,而是亏了东家的好眼色,挑了个上等地界儿。此楼正巧对着紫金台,便宜游赏,故常往生意兴隆。
“好个‘悬铃钟响,万户提窗’!好个‘列子御风,曳尾于涂’!”顶楼靠近窗台处,一头系红褐色抹额的中年男子拍案道。他朝同自己横几之隔的东道主笑笑,面露几分奉承之色。
“我刘谡数往襄城,只听闻此中有一紫金台,却不知还有只悬铃钟的。不过,今夜子时已于碧血阁布设了行动,宗主此时请了咱们大家伙来,想必也并不仅是为着观景吧。”
吴凉闻言,笑而不答,只是端起身前青瓷茶盏,掀开小盖于杯沿细细辗碾,起杯至唇畔,略略抿了口茶,似是在等待什么。
可他甫然放下茶盏,自有眼尖的瞧见台上异动,叫道:“怎会是他!”
赵禀竹坐于几案西北角,这位置亦恰巧能够看见紫金台。方才,他的目光始终若即若离地瞟着那处,且早在此人惊叫发觉之前,便早已察觉来者,此刻眉蹙得更深了些。
先时,吴凉大斥朝纲昏晦、皇帝愚知,经尧天一战后,他已看清其内底面貌,实顽固不可救。汲子望仙事出以后,他便召集江湖武林有识之士,以结盟营救那些无辜女子,并借“斩仙”之名,誓要与皇庭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实际武林中人多有不信他此番义言的,可究竟还是有许多门派入盟,只因其皆苦朝廷削伐久矣。无论大徵反心是真是假,于他们其实并无多大关系。可若“斩仙”事成,朝廷慑于江湖士气之威,至少会将他贪婪的触角收揽些许。
故而,到底出了多少力气不重要,重要的是,盟友名单上的凭证。
赵禀竹本断定,依着宋千山的性子,本与大徵间存着新仇旧恨,实难跨越,是绝不可能入盟的。正是如此,他才越发觉得宋千山来此十分古怪。
金龟堂主刘谡闻言,亦往外探身去瞧,这才知晓吴凉邀众人聚于此处的意图,回身巡了眼在座各宗派的众人,再舒慨叹:“宗主果非凡者,竟连这破了阁的少主都给请了来。可见天助我江湖,众人拾薪,必能一举功成,叫那朝廷也忌惮三分!”
此刻,众人心中各怀心思,只将刘谡当做热络气氛的笑话,有几人跟风应和着,但多数门派却并不表意。吴凉终于抬了头,视线落在刘谡身上,似是不经意淡问道:
“那堂主可知,这‘曳尾于涂’是为何意?”
刘谡原只是为做捧而复言吴凉之说,他一介武夫,平日从不爱读这些文绉绉的酸腐玩意儿,谁也不会料及这吴凉突发兴致,要考他词句寓意,故他此刻手足无措,只得涨红了面,挠了脑袋说自己忘记了。
话毕,席上一阵私语调笑声起。吴凉也好似不甚在意,又将目光投注至楼前紫金台上,就着此景自顾说道:
“堂主所言,既是我之所冀,亦为我之所忧。若宋阁主真能抛却私仇恩怨,与诸位结成斩仙义盟,那我吴凉今日真得要请他来此醉香楼上,自罚三杯,以敬其心盛大义,不愧为真侠客……”
这时候,有花针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蹦至敞开的窗棂上,寄居于此。也有些悄无声息地落在紫金台上,化入无垠的沉默,显得这片废墟更为凄霭迷蒙,自然为其罩上一层悲凉之色。
谢枯已引宋千山到了此处,转过身来,于雨帘之中与他躬腰抱揖,沉声道:
“老朽知晓阁主错刀之利,又知这小子实在的斤两,本不欲为此牵线。奈何孙儿年轻气盛,若是不能与阁主真正较量一场,无论如何不肯随我走。还望阁主过时切磋,千万手下留情,勿要伤及小荣子,也自个儿珍重才是。”
宋千山连忙将他扶起身来,只觉他太过客气,分明是自己先有求于人。
“谢老前辈放心,我会掌握分寸的。只是也请谢老遵守承诺,切磋结束以后,告知我那些女子的下落。”
谢枯起身,点了点头,便要答他的话。可就是此时,宋千山忽闻耳畔雨帘扑扑,似是为什么东西所划破,正瞄准他二人而来,他伸手推开谢枯,令其往后撤退数步,金错刀已然出袖。宋千山腾身而起,眉目舒朗清明,便要往往声源悬铃钟方向奔去。
“这是怎么回事?方才谢老爷子应是劝得好好的,怎的忽然要打起来?”惊呼之人此人乃是奇水居弟子,可其首领袁明却坐怀不乱,不发一语,只静静地观看时局变化。
吴凉笑了笑,扭过头去望着袁明,伸手同他往下指着,语气中辩不明是何种情绪:“我倒也有料及今日之景的,只是不知他内里究竟如何想法,袁首领可知道么?”
袁明却似并不愿理会太多,只冷冷答了两字:“不知。”旋即,他操起桌上酒坛,伸手将坛口封盖拍掉,也不顾众人惊异神色,径自倒了碗兰陵酒,仰首一饮而尽,碗底落案,兀地多了句:
“我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