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亲眼瞧着沈承喻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内,转头却发现刚才那个小男孩学她趴在墙角偷看。
“做的不错。”贺宁捏捏他粉嘟嘟的脸,宠溺道。
小男孩一改刚才狼狈,俨然一副好人家的粉团子,咧嘴笑道:“宁姐姐,此事既已办妥,那我便先走啦。”
小男孩人小鬼大,说完便向深身后的暗巷跑去。
没跑两步,小小的身形变化为一团散落的金光。
裴绍清当值她便自己跑来看,她看到领事堂画像中的几个人都来到了梁都,那位身份显贵的公主倒是没见到真容。
当她看到马背上的沈承喻,说书人嘴里的“风姿绰约”才具象起来。
文时霞姿月韵,武时马踏凌云。
她想起三年前,辞行之前,兄长特意叮嘱他——
“在京城,遇到任何人你都不必束手束脚,但除了圣上,还有一人你需留心。不过等你当了京城,短时间内你也接触不到。若是今后遇到了,切忌小心谨慎。”
贺宁不以为然,一个战功赫赫的少将军,素日里她如何接触得到。
但此时她回想起兄长的话,倒是觉得当年的她还是稚嫩了些。
她在金銮殿上大展拳脚,就不得不让人与她交谈,就像那日沈承喻主动与她打了个照面。
这位沈将军的眼里似乎有一团薄雾,教人看不清摸不透。
不过,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喝到微醺时竟有些柔和。
贺宁想得入神,此时耳边传来一句低语,令她的脚步放缓了些。
“有人跟着你。”季川脚底悬空,伏在她耳边提醒她。
贺宁自然而然地抬起一只手往袖里钻,季川又在耳边说道:“是个凡人。”
袖中的手一顿,她转头,季川的脸近在咫尺。她使了个眼神,教他不要出手。
贺宁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脑海中飞速地想着几个问题。
第一,此处距城南小院不足一公里,身后之人应该只在小院四周监视;
第二,脚步声很轻且平稳,应该是刻意为之,是习武之人;
第三,她尚不能确定此人身份,是浴血佛之事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仕女图之事牵扯出了什么事?还是只是她在领事堂遭人眼红?
百转思绪之中,她看到了趴在邻居院里的大黄狗。
贺宁像往常一样推门入院,点燃了火折子,又罕见地,将院落的每一个角落燃亮。
炎热的夏天里,火舌吞吐着暑气将四周围起,无风黏腻的夏夜被这团火劈开一道口子。
贺宁站在小院中央,衣摆无风自起,她先发制人:“跟了那么久可乏了?”
无人应声。
她进屋提了一个茶壶出来,倒了一盏茶,看向无人的竹丛:“暑气逼人,要不出来喝口茶?”
这次她不等有没有人出声,挥手一掷,茶杯在飞速中崩碎,穿过竹丛向竹丛后刺去。
竹丛沙沙作响,片刻后,又恢复了寂静。
这时从竹丛后走出一个男人,他手执茶杯碎片,轻抿薄唇。
“哑巴?”季川站在旁边,挑眉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眼前的男人自然听不到季川的话,但他看到贺宁打量着他,终将开口道:“在下风璇山庄长佩。”
贺宁听后将茶壶放在院子的木凳上:“有何贵干?”
这话倒教他沉默了,他奉命暗中跟踪贺宁,这该如何开口?
“我这人先礼后兵,你要是迟迟不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以为我任你跟了那么久是为何?”贺宁脸不红心不跳地给他个下马威。
贺宁手中的铁链已分成了两截,左右各持一节。她嘴角笑着,目光却如捕猎的蛇。
长佩双手握拳,与之对视,势均力敌:“贺楼主多心了,在下并无害人之心,此时现身,只是代庄主向您问一句:‘您可知当年淮水之战?’”
淮水之战。
这四个字在盛夏的夜晚像胶一样粘住了本就浓稠的暑气,是最讳莫如深的、可以打开人心中恐惧和忌惮的咒语。
季川眸若寒冰,小院的温度瞬时降了下来。
那是顺和十五年,十六年前,当时盛极一时的方家幼子方梓宥入川渡河的第一战。
贺宁的双眸中似燃起了熊熊烈火。
“略有耳闻。”贺宁不着痕迹地握紧了铁链,扯出一抹微笑,“当时我还小。”
“也是,小小顽童哪里懂得方少将军以少敌多的英姿。”长佩的语气中适才流露出一点感情。
“我不是来听你讲这些不见天日的历史的。”贺宁冷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出来。
“庄主交代过,若是被你发现,只需这一句,你便能理解其中要害。我虽不懂,但我跟踪的任务也算结束了。”
“那下一个任务呢?”
“诚邀贺楼主到风璇山庄一聚,您将献策之功给了少庄主,庄主为表感谢将设宴款待。”
贺宁反而有些犹豫。
长佩预料到她的反应,补充道:“私宴,而且这院里应当是被贺楼主设下了什么机关,应该没有他人能听到我们的话。”
“时间呢?”既然风璇山庄这般敞亮,那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