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正是民女。”裴锦瑶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极为镇定。仪风帝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给明匡递个眼色,明匡会意,问道:“那你因何假扮道姑?”
裴锦瑶垂首答道:“因为先人入梦,是他教民女这样做的。”
“先人?”仪风帝唇角微扬,“是哪位先人?如何入梦,你且一一道来。”
“回禀陛下,是南宫末,南宫先生。他在梦中收民女为徒,教民女谶语,让民女扮作道姑将谶语传扬出去。上元节那次也是南宫先生的主意。民女也是遵从他老人家的吩咐行事。”
话音落下,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南宫末,是先帝心里的那根刺。
吕琅抓着拂尘的手骨节泛白。这妖孽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竟然将所有事都推到南宫末身上。既无法对证,又能让陛下信服。就算日后有南宫末的后人寻来也奈何不了她。
做梦而已,除了自己旁人怎会知晓。
吕琅血气上涌,冲口而出,“信口雌黄!”说罢,才惊觉不妙。皇帝陛下尚未怪罪,哪里轮得到他质问。
仪风帝横他一眼,“国师何出此言?”
吕琅赶忙压下胸中惧意,躬身道:“陛下,当日在福堂村,贫道与裴三姑娘有过数面之缘。但那时她并未与贫道谈及先人入梦。她明明是心怀不轨,想要骗得陛下信重编了这套说辞欺瞒陛下。她其实是……”
“妖星”二次尚未出口,裴锦瑶截住话头,“南宫先生还有一句话要对陛下说。”
仪风帝没有丝毫不悦,“但讲无妨。”
裴锦瑶弯腰行礼,十分谦恭,“南宫先生说,吾皇圣明。是时候让神机司重见天日了。”
孽障!
吕琅狠狠攥着拂尘说不出话来。
转念又想,要揭穿她是妖星,那南宫先生为何要托梦给妖星?为何不托梦给他吕国师?细究起来,他该如何应对?倘若陛下能够重开神机司,那么会不会有他一席之地?就算没有,他也要争一个出来。吕琅决定静观其变,如果裴三能够说服陛下,他何不趁机捡个现成的便宜。
岑禄是个聪明人,他从仪风帝眼中那抹稍纵即逝的欣喜中看出一点端倪。先帝重用计徇,一则是因他有功,二则是计徇比南宫末或是神机司的能人异士更好掌控。
倘若南宫末能够为先帝所用,说不定就没有东厂没有宦臣了。
陛下继位以来,从未说过要重开神机司。他不想违逆先帝,也没有恰当的理由。
可是,裴三姑娘送来了现成的由头。先是谶语后是平邑长公主,无论何人都不能否定南宫末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些到还在其次,关键是裴三姑娘点中了陛下的死穴。
不为先帝所用的南宫末为了救出平邑长公主,现巴巴入了裴三姑娘的梦。单凭这点,是否就能说明陛下是比先帝更加圣明的明君?
但是,这于陛下而言这是吉兆,可对东西两厂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此消彼长。如果神机司日渐壮大到像旻灵帝之前那样的荣盛,恐怕东西两厂会日渐衰弱。
岑禄斜睨了一眼明匡。明匡似乎心有所感,也向他望了过来。
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担忧。
岑禄打个冷战。
他怎么跟这狗东西心有灵犀了。一会儿回去就找人摆个除匡阵,驱匡阵什么的。压一压狗东西身上的狗气。
仪风帝默了默,温声道:“此事容后再议。你且跟我说说南宫先生相貌如何?”
吕琅暗自冷笑。
本就是这妖孽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她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欺君大罪。如此一来,倒是省事。
吕琅捏着拂尘的手松了松,静等着看好戏。
岑禄不由自主的又跟明匡对视一眼。狗东西有些幸灾乐祸。
哼,狗里狗气的,委实上不得台面。
裴锦瑶料定仪风帝会有这一问,微微一笑,道:“陛下,民女听闻但凡神机使都留有绘像。何不统统取来,民女从中择出南宫先生那一幅。”
仪风帝见她没有丝毫惧意,拈须笑道:“准了。”
冯嘉领命趋步出去。
吕琅心有疑惑。为何裴三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惶惶。难不成真的是南宫末入了她的梦?
明匡兀自思量着,如果裴三姑娘真能认出南宫老先生,那么陛下定会重开神机司。到时候吕琅又将何去何从?他本就是国师,要是再担个神机使的名儿,那不就是第二个陈继麟?
陛下应该不会昏聩至此吧?
等不多时,小黄门搬了一口大樟木箱进来。
冯嘉趋步到仪风帝跟前,“陛下,奴婢挑了五十位神机使的绘像。名字也都糊上了。”
仪风帝点点头,“全都打开吧。”
一幅幅绘像在众人面前展开,裴锦瑶一一望去,心潮澎湃。曾经那个令鬼魔闻之丧胆的神机司仿佛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矗立起来,先人们用智慧创建的功绩理应被后世传颂。不该因陈继麟这样的害群之马而全部抹杀。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存在于这里的意义。她从来就不是术士,也成不了术士。
她是命定之人。
正国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