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打三更,城东一座三合院里有人喁喁低语。
“说好的七层小宝塔,让那丫头一句话就给弄没了。”马逊面颊通红,两撇鲶鱼须微微翘着,滋溜一大口酒落肚,打了个酒嗝,“去她的神机使。小毛孩子竟然断了爷的财路。”
“老弟,这次没办成就等下次,总有机会。”
“再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马逊抓散了发髻,满脸懊恼,“章老哥,你我二人也算师出名门了。但你看看咱们现在混成了什么样子。我还不如月楼的姑娘。”
“瞧瞧,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章庆拿起酒壶给马逊满满斟上一杯,苦笑道:“你好歹还给人看看风水,也不算辱没师门。我呢,这双画符的手只能画画糖人哄孩子。”
马逊垂首叹气,“哎,委屈哥哥了。”端起酒杯,“要不是哥哥救我,我早就死了。来,我敬哥哥一杯。”说罢,仰脖干了。
章庆只小小抿了一口,“你说这些不就生分了嘛。想当年,我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懂那许多。看见官兵来了,心里一慌就领着你钻狗洞。这也是咱们两个命不该绝。”
提及往事,马逊唏嘘不已。陈继麟在民间搜罗童男童女,从中挑了五六个伶俐机敏的带在身边。他尤其喜欢章庆,闲时教他读书写字和一些简单的术法。章庆天分极高,陈继麟有意让他继承衣钵。可人算不如天算。陈继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大国师总说日后哥哥必定有大作为。谁能想到一夕之间,神机司就没了。”马逊抹了把脸,“想当年大国师带进宫里的那些童男女也不知是死是活。”
章庆嗤一声,“落在南宫老贼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现而今,坊间百姓把他和那个姓裴的丫头捧上了天。当年要是大国师成了事,死的就是南宫老贼,可惜棋差一招,悔恨终身呐!”
马逊也咬着牙,恨恨的说:“东厂里头的地基都挖好了。明匡还叫我去指点将作监的匠人。哪成想等我去了,人家说不起小宝塔了。都怪姓裴的丫头多事。要不是她,我就能借着监工的便利在东厂里细细找寻。当年大国师的确在后园埋过东西,我亲眼看见的。可惜离得远看不真切。再加上隔了这老些年,记不太清楚究竟埋在哪里。先帝爷在的时候,咱们没机会也没能力取出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让姓裴的死丫头给搅黄了,气死我了。”
章庆默默听着。
“没准儿是金锭子。那会儿大国师得的赏赐多的能堆成小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原本打算这回有了钱,就跟哥哥去外乡当土财主。”马逊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哥哥,论资质你比我强。还是你一句一句教我读八宅法和葬书。再说你跟着大国师一年多,肯定也学了不少本事。哥哥,要不你也别画糖人了,明匡给的银子不少,咱们俩在京郊买个庄子过几天安生日子怎么样?”
章庆又给马逊斟满了酒,“老弟,从打咱们跟着大国师那天起,就再不能安生了。”
这些年走街串巷画糖人也不是白白辛苦。他能探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方说,那位东厂燕六爷……
他今天伺机试探,却不想被裴三坏了事。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魇术不够精深。但是,却让他试出裴三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厉害。
什么南宫先生的入室弟子,什么先人入梦,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神机司的威名早晚会败在裴三手里。
至于燕凰玉……待他魇术再精深些定能探出燕凰玉真正的来历。
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出现在福堂村和小柳别庄的邪祟竟然有几分大国师的影子在其中。大国师曾经教他如何驾驭邪祟。因他那时年纪小,能力不足就只是泛泛的讲。
福堂村的邪祟到底是何人指使。
章庆想要弄个明白。
以上种种,章庆不想让马逊知晓。以马逊的天分,当个风水先生正正好好。再多一点都能折了他的阳寿。
马逊毫不犹疑的喝下杯里的酒,眼神昏沉起来,“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也苦。一辈子没成家,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哥哥时常跟我吃酒,我这日子还不知要苦成什么样。”说罢,直愣愣的倒在桌上。
章庆把他的脑袋从残羹冷炙里扒拉出来,擦净黏在鲶鱼须上的菜叶子,“老弟,你就等着吧,苦尽甘来,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
“既是南宫先生的意思,陛下何不派人去宁夏一查究竟。”沈惟庸非常聪明的避开裴神机使,直接将南宫末拎出来单讲。
仪风帝昨晚想了一宿,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很怕宁夏真的有灾,更怕裴三不幸言中而他没能及时应对造成百姓死伤。上元节的谶语是人尽皆知的。虽然现在还没人将其跟宁夏联系到一处。但迟早会有人将谶语解出来,并且在民间散播。
他要做明君,决不能背上骂名。
思量再三,仪风帝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沈阁老人老成精,最能体谅他的心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仪风帝捋捋胡须,“贸贸然让保章正去宁夏,不大合适吧。”
“也不算是贸贸然。”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