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同知捋顺着胡须,依旧笑容可掬,“殿下少安毋躁。”
刘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
“保章正可有说何时下雪?”方同知目光平和,神情泰然,愈发显得刘仹不稳重。
刘仹露出得体的笑容,“三日之内。事不宜迟,衙署里的柴碳和粮食要尽快送到百姓家里。”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方同知应该有所准备吧?毕竟我刚到这里就吩咐你去置办了。”
方同知维持着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事关百姓身家性命,下官岂敢怠慢。殿下且宽坐,下官命人将柴碳发下去。今晚殿下就在衙署凑合着用一餐饭……”
刘仹并不领情,“父亲派我来此,可不是为了享福。我得为他分忧才是。”说话间,撩袍起身,“走吧,我随你们一同前往。”
“这等小事,哪用劳动殿下您呢?”方同知生怕刘仹没有考量周详,拧着眉头为他出谋划策,“殿下从京中带来的冬衣如何处置?需不需要下官派人过去帮忙?”
刘仹负手而立,胸有成竹道:“东西不多,燕六一人就足够应付。”
他一心想要借此事崭露头角,所以日夜赶路,先燕凰玉一步到在城里与官员们见面酬酢。他在京城置办的柴碳等物,也一起寄放在衙署。
官员们都对刘仹极为恭敬。尤以方同知为甚。他给刘仹摆过接风宴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到石泉、白河、平利三县。方同知用户部拨下的银钱从乡绅富户手中买了不少米粮和旧年多出来的柴碳,以及七八成新的冬衣。刘仹亲眼看着那些东西一车一车的运到衙署的库房里。
余下的银钱方同知请绣娘赶制御寒的衣裳,大量购置药材。所有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方同知办事牢靠,刘仹对也有些许拉拢之意。他希望有人在他尚且是皇子的时候依附,并将他视为明主。这对他而言尤其重要。靠自己的本事笼络来的人马,他以后都会加以重用。方同知是个聪明人,一定是领会到他的用意才这般卖力。
方同知笑着点头,“既如此,还请殿下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安排。”
刘仹意得志满地道:“有劳方同知。”
方同知从前厅出来,就把官帽摘了下来。他卷起袖口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狠狠啐一口,“还真他娘的要下雪?”他抬头望着头顶艳阳,双目微眯,“我看是那保章正收了裴三的好处!不管怎样,先把眼下这关糊弄过去再说。”
……
傍晚,燕凰带人把柴碳分发下去。
花九总觉得不安心,“六哥,城西还有一半的百姓没能领到碳。会不会来不及?”
从打燕凰玉一行到在城西,所有的看门狗和没长牙的幼童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平日里顽皮的孩子仿佛一下子长大成人。全都懂得了讷言敏行,亦步亦趋跟在大人身后,连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有。
在城西住了一辈子的老人红着眼眶慨叹,“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东厂的人要是天天都来,不等到冬月咱们这帮老家伙就死绝了!”
百姓们大多是不信六月会下雪的。但是碍于东厂的威势,不得不抖抖索索的从燕凰玉手里接过冬衣等物。临了,还不忘磕头作揖。好像跪的慢了就要被拖进东厂的诏狱严刑拷打。
“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七皇子做好他该做的事。”燕凰玉有感于城西百姓的质朴,望着天边红霞舒口气,“百姓们就不会受苦。”
花九紧抿着嘴唇,眨眨眼没有接话。别看他年纪不大,可到底是在东厂长大的孩子。方同知那样的老滑头,他见得多了。
“七皇子不想东厂抢了他的风头,所以他才会去北城。我们识趣点就是。”燕凰玉道。
话音刚落,前去打听消息的老潘回来了。
“七皇子一边派柴碳一边跟百姓聊家常。方同知说七皇子心系百姓,到现在还空着肚子。有个鸡皮鹤发的阿婆站出来向七皇子叩拜,说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花九噗嗤一声乐了,“北城的百姓真是有趣。”
“总之七皇子出尽了风头。”老潘回想起方才那一幕,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方同知是个能折腾的。想必今晚要连夜写折子,将七皇子如何受百姓爱戴上报朝廷。以便日后嘉奖。”
花九哈哈大笑。
燕凰玉瞥他一眼,轻摇手中缂丝小扇,问道:“现在北城家家都有炭了吗?”
“应该差不多。衙署的炭用不尽似得。一篓一篓的分下去。”老潘颦了颦眉,“小的总觉得事有蹊跷。短短十数日,方同知从哪弄来这么多的东西?”
花九揉揉笑得有点痛的肚皮,“户部不是支银子了吗?七皇子一到地方应该就把这钱跟方同知交割清楚了。手里有钱还办不好这点小事,干脆回家算了。”
燕凰玉不置可否颌首道:“既然你觉得不对劲就盯紧他。权当是让弟兄们松泛筋骨。”
此举正中老潘下怀,不禁摩拳擦掌,“太好了。那帮小的都要闲出毛病了。”
……
裴锦瑶求过雨之后,京城又下了场大雨。
这下可把庄户人乐坏了。
不旱不涝,正正好好。
仪风帝心情舒畅,批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