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被打开,沈颐牵着苏清欢走进去,看向草席上脸色憔悴的宋修,唤道:“宋叔。”
低哑的声音唤回宋修的思绪,他的视线从苏清欢脸上离开,落在沈颐身上,抬起手臂指向苏清欢,问:“小颐,这位姑娘是?”
沈颐郑重地同宋修介绍苏清欢:“我的妻子,苏清欢。”
“苏清欢?”宋修的声音中带着丝困惑:“你回京不是要娶……”
望着两人相握的手,宋修及时收住了未尽之言。
他的视线上移,落在苏清欢脸上,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她们真的好像啊!
宋修缓缓低下头,向来挺直的脊背渐渐弯起,膝盖弯曲,手臂搭在膝关节上,浅声低语,染着几分苦涩:“越看越觉得,侄媳像极了一位早逝的故人。”
苏清欢拿过沈颐手中的食盒,上前蹲在宋修身边,取出放着白玉方糕的瓷盘,明知故问:“不知叔叔所说的故人,是哪位?”
宋修抬手遮住双眼,声音微哑:“我的小师妹,早些年离家出走,寻到时便已不在人世。”
“小颐怕是未曾与你说过,我原是江湖人,年少时满腔热血,便离了师门与他父亲一道参军、上阵杀敌。”
他的声音很低:“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未曾回过家,连我那小师妹的葬礼都未参加。”
苏清欢的动作微顿,她将瓷盘放在宋修身前,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叔叔想回去吗?”
宋修:“自是想的。”
他连做梦都想回去。
“既然想回去,此次事了,便回去看看吧。”苏清欢往他身前推了推瓷盘,眸光微垂:“这是我和夫君从云斋买回的糕点,叔叔尝尝。”
“云斋吗?”宋修这才看向那盘白玉方糕,喃喃道:“自小师妹死后,我便再未收到过家中书信,也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我,我还能不能回去。”
“叔叔,我也是江湖人,江湖人最重情义二字,”苏清欢凝眸看向宋修,浅声回他:“我相信,纵使他们不曾同你联系过,但在他们心中,定是惦念着叔叔的。”
“兴许吧!还是老了,怎同你们这些小辈提起往事了呢,”宋修摆摆手,他抬眸看向沈颐,道:“说说你们来这想做什么吧。”
“这个节骨眼上,非但不离我远点、斩断关联,还要硬凑上前,是嫌沈家这棵树不够大,还想再招点风吗!”
沈颐望着他沉声喊道:“宋叔!”
宋修低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很轻:“小颐,别管我了。”
“出去后让小轩赶紧回西北去,顺便帮我给你父亲捎句话,就说我宋修这辈子有他这么个兄弟已是足够,让他别再管我了,为了我搭上沈家,不值得。”
“可我觉得值,”沈颐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父亲也觉得值。”
牢房内一片死寂。
许久,宋修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个臭小子!”
沈颐启唇想要反驳两句,却被苏清欢一个眼神劝退。
她起身回到沈颐身旁,垂眸望着草席上静坐着的宋修,道:“叔叔不尝一尝那盘糕点吗?”
静坐的身躯颤动了一下,宋修看向瓷盘,缓缓伸出手,拿起一块方糕轻咬一口。
苏清欢:“味道如何?”
宋修露出了被囚后的第一个笑容,道:“甚好。”
苏清欢微松了口气,这才开口说起正事:“前几日,大理寺接了一张百人状书,状告户部侍郎增收赋税。眼下,朝中正忙着彻查此事。”
宋修低讽道:“怪不得近几日没人来审我这个‘叛国贼’。”
“叛国贼”三字格外刺耳,苏清欢无声地皱了下眉,又继续道:“叔叔久居西北边关,定是不知,那户部侍郎是崇仁王楚洵门下。”
“楚洵位居高位多年,手下势力庞大,心思又不正,一直是陛下的心头大患。如今他手下出了差错,陛下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将他的势力一举铲除。”
“他手下除了户部还有礼部,没个一年半载解决不了。以陛下的手腕,定能让朝堂上下在这段时间内绝口不提叔叔之事。”
“也就是说,在陛下清理楚洵势力的这段时间里,沈家出手彻查叔叔之事,定不会祸及自身。”
“查不出来的,”宋修的声音有些无力:“连我自己看了那封信都觉得字字出自我手,还能怎么查?”
苏清欢:“有人自幼修习书道,能够伪造他人字迹,让人辨不出真假。”
宋修:“侄媳说笑了,边关军营,净是些粗糙的习武之人,哪会有人有那等本事!”
闻言,苏清欢难得地有了一点脾气:“有人出现便不怀好意,自然从头到尾都藏着本事。”
宋修:“我身边没有这等人物,侄媳多心了。”
他抬头看向苏清欢,眸中染着笑意,道:“初见你这丫头便觉得亲切,此刻看来,学识、言吐、思略皆是不凡,又能降住那傻小子,我也安心了些。”
苏清欢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宋修抬手制止了,他平视着正前方,道:“天色已晚,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见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苏清欢微咬着唇,朝沈颐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