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济崩逝之时,已是深冬、临近年关之际,那几日满宫缟素,仅有的一点红色,是贤妃宫中的那棵梅树。
红梅挂在枝头,零星几朵,高恕初站在树下,微仰着头,双眸中一片清明。
直至侍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娘娘,”她微躬着身,道:“出宫的步辇已经备好了。”
高恕初最后望了眼那棵红梅树,转身上了出宫的步辇。
出宫一事她提前同楚谦说过,是以,在宫门口见到他时,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他随即离口的话。
他说:“皇兄,他不在皇陵。”
高恕初抬起的脚僵在空中,后缓缓落下。
“你此去所守的,不过一座空陵,”楚谦仍在说:“何不留下?朕会为你换个身份,另寻户……”
“姑母之前,”高恕初及时打断他,道:“便住在我如今的寝宫。”
她停了瞬,缓缓道:“我初见先帝,也是在那座寝宫,在那棵红梅树下。”
她那时初入宫叩见尚还是嫔妃的淑太妃,可刚进宫门,第一眼瞧见的,却是伫立在那棵红梅树下的楚济。
他负手而立,面容清冷,正无声地注视着几步外诵书的楚谦。
领路的内侍贴心地为她介绍道:“高小姐,诵书的那位是三皇子,站在他对面的是二皇子。”
她听父亲提及过这两位皇子,一位是她表兄,另一位,是至今为止,她父亲最满意的学生。
她望着楚济,无声地弯起了嘴角,怪不得他会得她父亲喜爱,他这副督学的模样,与她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后来,随着她频繁地入宫叩见淑妃,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发地了解他。
他克己复礼,沉着冷静,或因生母出身低微的缘故,最是隐忍,明明有着一身学识,却锋芒尽收。
再之后,陈氏一族谋逆伏诛,先皇后寝宫自缢,他那出身低微的母亲成了皇后,他转身一变,成了新太子。
身份转变的同时,他与楚谦之间,无端地生出了嫌隙,她再难见他们如从前那般,聚在一起,共诵书。
时日一长,她甚至,再难见到他。
她见得多的,反倒是他的生母江皇后,淑妃常领着她去凤仪宫与皇后一同叙旧。
那是她第一次知晓,原来她们之间,关系如此亲近。
江皇后性情温婉,待人随和,自幼伴在皇帝身边,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可,为何陛下先前待她,”她顿了顿,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后方才悄悄地问淑妃:“并不亲厚?”
淑妃瞥了她眼,淡声道:“那是因为陈氏独大,陛下为保全她故作冷落。”
这句话之后,是满殿的空寂。
她好奇地望着淑妃,却见她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哀愁,似是追忆起了什么忧伤的往事。
高恕初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未料良久的沉默之后,淑妃竟主动将往事说出。
“当年,”她的声音很轻:“若非我晚于她有孕,谦儿可保不住。”
往事不可追忆,却不得不追忆,而后,铭记于心。
淑妃不似先皇后陈氏和现皇后江氏,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便陪伴在侧,她是陛下登基后才入宫的。
故而,太子府的旧人她不识,太子府的旧事她也不知。
她只知,皇后陈氏荣宠不断,与皇帝育有一子,夫妻数年恩爱如初。而江氏,不过是个皇帝醉酒后误宠幸的宫女而已。
可那不过是众□□传,谁能又知,那不是皇帝醉酒后的情难自禁?
淑妃知道这事,是她初诊出身孕之时。
那时,她作为皇帝登基后第一位怀有身孕的妃嫔,备受前朝、后宫众人关注,补品如流水般送进寝殿,她却连碰都不敢碰。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防住所有的暗算。
在她再一次险些小产、卧躺在床后,江氏奉旨搬进了她的寝宫。
她分不清她的来意,只好强撑着起身去迎接她,却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呆在原地。
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在厚重衣物的遮掩下,似乎只是有些发福而已。
可从她挺立的身形和走路姿势中,听多了御医叮嘱的淑妃一眼便知,她有孕在身。
她亦未打算隐瞒,径直道:“想着搬来与娘娘同住,御医照顾起来会方便些,便自作主张地去同陛下讨了道圣旨。”
江氏话音刚落,皇帝就进了她寝宫,身后跟着一群人,手中端着的,是她这段时日见的最多的各种补品。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转瞬念起这是皇帝送来的,又无端地松了口气。
皇帝来得突然,送完补品后也未像往日那般匆忙离去,而是留下,陪着她们用过晚膳后方才回了御书房处理政务。
淑妃直至夜晚躺在床上才迟来地回过味来,皇帝今留在她寝宫一整日,是在为江氏撑腰。
自那夜起,她未敢再轻视江氏,也自那之后,她再未受到过暗算,胎像越来越稳。
似乎,一夜之间,她和她腹中胎儿不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
而不过一月之后,喜讯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