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谢怜风信推门进来,王后惦记着他们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就急着出去找营生干了,连忙招呼这二人过来:“许久不吃东西最坏身体了,我煮了些粥,你们快来吃吧。”
慕情一方面掂量着王后方才烧饭时扑出的滚滚烟雾,觉得有些不妙,另一方面也没享受过王后给自己煮饭吃的待遇,受宠若惊一般同风信连连推辞只说不饿。但王后坚持得很,二人也只好在桌边坐下。看着王后端上锅,又揭开了锅盖。
这一下,原本的惊喜几乎变成了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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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的口粮等着,几人也松懈不得,吃过了还要返城中去接着找些活来干。只是方才吃的东西着实让人有几分心有余悸。慕情跌跌撞撞道:“我以为那粥……只是气味闻着不大好罢了,没想到吃起来……跟炖糠水一个样!”
“住……住嘴。”风信也连连干呕,“别逼人再回忆那锅东西了。王后毕竟是……万金之体,第一次下厨能做成这样已经很……”
谢怜适时一边一个拍了拍他二人的背:“别呕了,前面……好像有活干了!”
果真,前方街道上围了十来个人,似乎是在商议着什么。
三人走近了才知道,原来城中有人要修建新宅子,需得先填平修整宅基地。要修宅子的人想必是个富户。报酬相较于其他出力的活计而言算是多的了,且人头不限。这对于他们来说当真是一笔划算买卖了。三人也忙不迭上前,混在一群衣衫褴褛脏污的贫民中间,跟着几个仿佛是那富户家心腹仆从的人,成群结队来到一处泥泞的空地。
三人干得卖力,全身上下不一会都沾上了泥土。慕情看谢怜背着一筐土过去,抿了抿唇,还是道:“你还是去旁边呆着吧。”
谢怜摇头:“不用,我还能坚持。”
慕情简直想翻一个白眼,不知道是该说什么:“你还是别坚持了,衣服脏了还要我洗,我宁可把你的这份活一起干了。”反正他少年时也没少做洒扫庭除的事情。
不远处有人高声喊:“不好好干活,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好容易干完了自己手上的活,三人就算比起凡人多了些耐力气力,也早就累透了。一想到这般劳累也仅仅能换来一点并不丰裕的工钱吃食,心中之累较身体之累更甚几分。
慕情在旁边扫出一块竹席大小的干净地方,道:“来这躺会吧。”
可三人刚刚躺下,另一群人就吵吵嚷嚷地过来了,领头的几个汉子搬着座石像,想必是要放在这里镇宅用的。
不知是哪位神官,若是以前,想都不用想就是谢怜的神像,但如今……
领头汉子到了地方,重重放下石像。不知为什么,这尊石像比平常的神像矮许多。旁边有人凑过来,刚看了石像的脸,便惊道:“你……弄这么一个玩意放这干甚么,不怕招晦气?!”
慕情起身看了看那神像,骤然一惊。
那神像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居然是谢怜的脸!
只是这尊谢怜像是跪着的,双臂缚在身后,腰背深深弯着,仿佛有人一脚踏在他身上一般。何等屈卑。
身后传来脚步声音,慕情回身见谢怜不知道何时也站起了身来,正愣怔怔地盯着那尊雕刻得浮皮潦草的跪姿神像。
而那边的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不是说拜了这人就要倒大霉吗,怎么还弄来放着?”
“非也非也。”运神像来的汉子摇摇手道,“皇城中早就有人这么做了,你们没听说过吗?这神像不是用来供着的,而是用来踩的。把瘟神踩在脚下,自己的运气不是自然就有了吗?”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夸赞这点子想得妙。有人道:“嗐,我们踩这瘟神,他想必还是要感谢我们呢。”
“哦?为什么要感谢你们?”
慕情听到自己身后的谢怜出声道。
一听他声音,慕情便知谢怜已经隐隐抑了怒意多时,素来温润都没了。但终归还是念着要拿工钱,暂时没发作。
那人是个听不出人话中弦外之音的,闻言振振有词:“寺庙的门槛千人踩万人踏,但君不见多少人上赶着拿钱买一条寺庙门槛,好拿来做自己的替身,让自己积下阴德,把霉运坏运都踏走了。这跪地神像也是如此,我们每踏上一脚,不就相当于替他攒了一份功德,他可不是就要感谢我们……”
身后一响,慕情回身见谢怜已然抬手一拳,扑了上去。
人群中登时炸开了锅,“这是干什么!”“打人啦!”“谁在闹事!”
风信想来早也快要按捺不住了,此刻当然也大喝一声加入战局。慕情拉不住他二人,混战之中身上挨了两下乱拳,吃痛之间不由得心中也生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谢怜明明想要救他们,最后还会被万人唾弃,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瘟神?
既然如此,那之前悦神大典上,太子庙香烛之前,他们的那些祈愿,那些口口声声祈求的“太子殿下保佑”,又算的上什么?
笑话吗?
也许是被波及了,也许根本就是自己愿意投入,总之慕情也加入了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