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漂出星湾,殷漱用树枝做了一把短箭,教小申屠曛射箭,他嫌弃她的箭,她对他说道,后羿不会因为拙劣的弓箭而弃弓不开,你没有后羿的射箭准头,却比他挑剔。
之后,她与他夜夜论术,她教他捕捉缬帛上的微细冰粒,她教他鲙飞金盘促春风。
她把大把时间留给一个小凡人,她也是没想到啊!
她陪他练了几回霜术,他贪心起来,不知休息,梨花一片白苍苍,清早露水变成霜,他为了捏霜成焰,五更天起床,欲速则不达,欲速则练废,他把后院里的一株梨花树烧成红枫树,遂开心了一个晚上。
他顺从殷漱,对她言听计从,享受小术法带来的乐趣,还请她授他更多的术赋,殷漱教不动了,卖萌可以,卖命可以,卖术不行。彼时,她自己也无法驾驭更多仙诀。
小申屠曛教殷漱认识大梁朝的字,一笔一画的教她,殷漱苦恼起来,人间的字,她为何要学?为何人间的字比仙洲的仙符还难学啊!小申屠曛越教越多,她越记越差,最后,什么也没记住,小申屠曛就教她写她的名字,她的名字译成大梁朝的字,这么简单,廖廖两笔,一学就会,心中欢喜。
当然,他故意简化了,反倒是顺她心意这件事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她陪着他给他带来和悦的温柔,他甘心情愿地成为她后脑勺下的枕头,对她说尽心中无限事,为她撩直已乱蓬的头发。
好多时,他很放松,在这个做小伏低的申屠府中,他不用逞强作势,也不用捡得机会就想择离府中。
时间大神就是眨眼皮的功夫,殷漱猛然想起,自己住了半个多月。
半个多月里,她没有像他一样蹲守后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子夜时分,打更鼓声刚从坊门走过,她就夜探申屠府,遍踩屋檐,她主张细看,拿着大梁皇帝赐给她的金蝉笔做探府笔记。
这么说吧,整个申屠府府邸都由高大的院墙包围起来,院墙是由青石建造起来的,各院的门框和门坎等亦为青石所镶嵌,从申屠府邸的府门进来便是几座空房和轿库,进了前院就见到花园,花园两侧便是东厢房和西厢房,东厢房和西厢房之间隔着内院,四面各有家奴住的耳房。府中家奴人穿着褐服,服面绣着平纹的吉祥图案。
她没找到制簪的好材料!
给她整慌了!
摸府的结果,殷漱总结了一下,申屠府的主人,不是小申屠曛,而是那个叫李黄莺的嬷嬷。殷漱以为那个李嬷嬷是一个宅老妪,足不出门,倒不显扬,定是一个褶子满面上了年纪的老妪。直到她趴在东厢房的瓦间,窥到她在浴桶之中的面容,她才改观,妥妥的肤若凝脂娇憨性感的娇脸,够格称得上是一个美人!
春风的热气传送着打更的声音,皎洁的月光照射着站岗的护鞭。
小申屠曛是被长公主丢给李黄莺的吗?李黄莺又是谁引荐给长公主的呢?李黄莺为什么住在申屠府有恃无恐呢?李黄莺跟申屠府的将军申屠充又是什么关系?李黄莺为什么住在东厢房呢?殷漱在话本上了解过,凡人有一套专门的嫡庶规矩,东厢房那可是正夫人的住所?
而且,他告诉过她,他母亲与一个假太监私通才生下的他,那个太监是谁呢?殷漱一直想知道小申屠曛的爹爹是谁?此事涉及隐私,暂且不能明问。
她没听到他爹的事,却意外捡获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些耳房里的家奴的嘴,没个严紧,李黄莺经常入宫,传她是皇帝养在宫外的情人。
一个乳母,她住在将军府里,她养着长公主的儿子,她还是皇帝的小妾!
如今的人间乳母职业都接续起干多个差事了吗?
殷漱蹲在檐上,翻开瓦片,听到几则来自家奴的八卦信息。
终于,还是让殷漱知道了,李黄莺和皇帝梁佫的事情。
皇帝梁佫的情人就是李黄莺,她来自江左的明绣坊,明绣坊祖祖辈辈染绸织布,制作朝袍,那些朝袍的选料、织纹、色彩、图案、织造技艺堪称珍品。孩提之时的李黄莺懵懵懂懂地站在织机旁,死记着织布的口诀。
不停地练习穿铁梭,长年重复织布动作,她的胳膊和双手在无数次的酸疼和麻痹之中炉火纯青,染绸织布考验耐性,无法久坐的怕板疮怕热怕冷的注定吃不了这碗饭。
十年如一日,李黄莺日夜精进自己的织造技艺,她年纪轻轻就成了明绣坊的骨干。
声明在外的李黄莺初入宫中,就得到赛月公主的赏识,灵妃夜度霓裳冷,轻折菱花玩月明。公主要李黄莺为她做一件菱花裳的任务。一般来说,只能一人绣裳,两个人绣的色彩、针脚不会统一,王宫里的绣坊师傅信任李黄莺的绣工,她们看在眼里,觉得她完全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这让李黄莺深感压力,为了完美地做出菱花裳,她连续几十次夜宿绣宫染布。
菱花裳的织造工艺极其复杂,每一步都需要特别地细心,李黄莺每次织线前,她都会先用热水泡手,把手“泡软”,就不会勾到丝线。所以,半夜三更,她就去绣宫后边的奉珠井提水,那奉珠井里的水特别的柔软,她每次洗过手后,勾起丝线犹如神助。饶是如此,李黄莺也足足用了一年多的的时间,才做出菱花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