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黄莺被抓回来的时候,赵让又给她喂药,她的嘴上架着长长的筷子,由于深筷岔开她的嘴角,李黄莺发不出声音,她张着嘴巴,赵让命四个小吏架着她的四肢,给她灌药,药性越来越猛。
李黄莺服药后,腰直不起,头足相就,头发全白了。李黄莺跑出房子,撞进小申屠曛的怀里,低头看着他,一口药渣喷在他的脸上,黑乌乌的药汁押着他那白皙的脸盘上,就像白瓷上歪碎的灵芝纹。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发,穿着浅黄色的薄裙,脸上勾着一诡笑,小申屠曛第一次看到她的苦笑,满眼通红,泪不能止。
殷漱赶去时,看见几个内侍扒拉着小申屠曛的手,不让他搂着李黄莺,小申屠曛握着她的手,眼里痛光,赵让嘴里一斥,喊人拖走他,又凶又吓,赵让一如既往斥走他。
当时,小申屠曛的病症也发作了,他一阵一阵的干呕,那声音刺痛着殷漱,他昏倒了。
赵让离开后,李黄莺砸了府里的各种花器,她跑到厨房的那一口井边,投水困井,谁也不敢捞她,她像是一只从井里爬出来的浮尸鬼,谁也不敢半夜里去厨房偷吃剩饭,见她就逃。她再也没穿过她亲自绣的黄衫,顶着一头白发,蓬头垢面,似中了迷心尸蛊者。她坐在井边,左手拽着井绳,右手连带着右边的肩膀同时甩出去,她站起来,走到厨房,拿着一捆长短不一的柴棍,往后看去。殷漱看着她受了巨大的刺激,精神就要失常了,就像把灵魂弄丢了。
李黄莺被抓回来了,模样憔悴,她会不经意好起来吗?
在旁观察的殷漱,还是想伸以援手,不想她想不开,投井投湖而亡。
这日夜里,繁霜粲于素月,殷漱又去找她,她看见李黄莺从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慌乱抖手,李黄莺当着家奴的面,她的刀险些竟砍在飘飘的身上,直到殷漱赶了过来,制止了她,这场闹剧才得以平息。
李黄莺缠着一头篷篷的白绫,她的眼睛呆呆地看向一个地方,双眼无神,早被折磨得神志不清,月下发疯,行尸于廊。一夜之中,殷漱看见李黄莺多次冒死的举止,她打算亲自盯着她,照看她木然地情绪。
殷漱站在她的身侧,只能捏出一抹霜术,冻住她身上不干净的东西,那些常年积累在她体内的痼疾,已是难除了。
殷漱带着她回房,取帕替她擦脸。
良久,李黄莺清醒过来,她呼吸颤颤,双手紧紧抱住头,整个人蜷缩进床的角落里,害怕看见恐怖的事物。
李黄莺穿着白裳,一惊一惊,殷漱看着她那一双手,也曾起早晚睡,纺丝纺麻织缯织帛,眼下却变得形削骨立。
殷漱在忧虑,怎么开口,又怕刺激她,便想狠捏一道仙诀,仙诀出不来,她只能再次把霜术植到她脑内,李黄莺很快不再妄动,变得安静下来,意识微微清醒,殷漱陪着她,坐在床边。
半晌,殷漱听到她低低的颤音说道:“你是谁?”
殷漱抬眸看她,她的脸色有些恐怖,白色蓬发里拧皱的脸,她浑身的皮肤像爬满蚯蚓。赵让逮她回来,这次药量,灌得最猛,就连她的瞳孔都皱了似的,散着骇气。
“李黄莺,我认识向倓,他托我照顾你,”殷漱不想让她感到自己在嘲她,淡淡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放弃,我是来救你离开的。”
“你救得了我吗?”李黄莺笑笑,双手举到殷漱的面前,侧着脸的样子悲伤极了,低声道:“我还怎么逃?”
殷漱思索,说道:“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你这就要放弃了吗?你不喜欢又摆脱不了的生活,于他而言,亦是毒药。”
李黄莺知道殷指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不该到放弃的时候吗?”李黄莺转头看着她说。
殷漱眼色明确,微微抬起下巴,肯定她的态度:“天下之大,哪里都能逃遁啊!”
李黄莺说:“可是,我还要病上好一阵子。”
殷漱说:“他会把你治好的,他时刻都在记挂你。”
李黄莺说:“我真的能离开吗?”
殷漱点头又安慰她一会儿,李黄莺目送她离去。
又过了两日,申屠府风平浪静。
东厢房入门正对一面屏风画,屏风画下摆放对称的几和椅,墙左侧便是一间内室,右侧摆着一张织机,李黄莺坐在织机前摸一把发黄的旧骨针,织机就像一张胡桃木的酋长椅,织机上挂着红白绫子。李黄莺听到有人敲门,放下手里的旧骨针,慢去开门。
李黄莺探出门外,院子里的冷光映着她的脸。她推开房门,看见来人,退后一步,脸色缩暗,却来不及关门。对方闷着头撞进门缝,扬头一笑,一弯黄牙掐着龈红的嘴,无赖起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撞进门里:“嬷嬷,好痛,好痛”,杜淤张着油嘴,说:“嬷嬷,你如今给赵大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啊,只要我想为难你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杜淤弯腰进房,李黄莺低头,挡着他的上臂,阻止他进来,杜淤扭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嬷嬷,这一笼酥糕,我特地买来给你,你不是喜欢吃吗?”杜淤直视李黄莺的眼睛,李黄莺当然没有胃口,她一手按着门框,一手推着他的手肘,阻止他进入房中。他盯着她的眼睛,读着她